从挂掉电话到见到陈锦绣,云深深在咖啡厅呆坐了四个多小时,她没有打电话去催,直到咖啡店打样前半小时,陈锦绣才表情从容的坐到她对面。
“这么久,我以为你不会等。”
云深深抬头看她, 淡淡问:“你很想让我等?”
陈锦绣脸上亦没有多余表情,她迎视云深深的目光,语气笃定:“你心里巴不得我不会来。”
云深深微诧, 陈锦绣说:“说吧,想问我什么?”
这家开在写字楼顶层的咖啡厅很特别, 不仅位置在这座城市最高, 全玻璃走廊的设计让人有种腾云驾雾的缥缈感, 脚下踩着红尘万丈,头顶是被城市霓虹点亮的浩瀚夜空,上一秒尚有超脱于世的悠然, 下一秒又有粉身碎骨的惶恐。
面前的咖啡已经凉透,云深深手指用力握住杯沿,盯着陈锦绣的眼睛问:“你当初为什么嫁给我爸?”
陈锦绣眼中闪过明显嫌恶, 语气稍不耐:“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知道。”云深深说,“请你告诉我。”
陈锦绣被她直白的目光盯得不自然,别开脸搪塞说:“除了云家有钱,能给我想要的荣华富贵,你觉得能有什么特别原因?”
“不对,不是这个原因,如果为了名利,你大可以嫁一个你不爱但是也不讨厌的人和平相处,但是你跟我爸,明明……明明不是这样。”
“你认为我讨厌你爸?”
“从小到大你的所作所为足够说明一切。”云深深吸口气,语气笃定,“到底什么原因,你要嫁给一个连自己讨厌的人。”
“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荣华富贵,我讨厌他是因为他比我想象中更差劲而已。”
“你确定不要说实话吗?”
“我说的都是实话。”
陈锦绣冷漠且轻蔑的表情彻底激怒云深深,她勃然站起,将那本笔记本狠狠扔到她面前,带着恨意说:“肆意践踏别人的感情很有趣是吗?你到底是不是人,为了你所谓情深义重的爱情,报复到无辜的人身上很爽是吗?”
陈锦绣在看到那本笔记本的时候,脸色骤然变了,惊讶无措、惶恐惊悚,仿佛被警察窥颇犯罪手法的罪犯,一时间各种情绪都有。
她质问云深深:“这东西你哪里来的?”
云深深翻开笔记本,指着问:“Q是谁?”
陈锦绣的思绪已经完全乱了,她揪住云深深,大声重复:“我问你东西哪里来的?”
云深深无视她的怒火,自顾说:“Q是你在孤儿院时候认识的人?是有妇之夫?你标榜的缠绵悱恻的爱情,其实是见不得光的孽缘,你以为可以上位成功,结果被人玩完甩了,你嫁给我爸想报复Q,结果对方还是对你不屑一顾,你就把这恨撒到我爸身上是不是?陈锦绣,你怎么这么恶心?爷爷和爸爸对你那么好……”
“云深深,你给我住口。”
陈锦绣气得浑身发抖,逮着云深深的衣领将她狠狠往后推,云深深没有丝毫抵抗,像个没有生气的布娃娃一样一下跌到地上。
她抬头望向陈锦绣,眼泪止不住流出来。
“你敢做害怕我说?这样的龌龊,这世上怕是只有你能做出来。”
陈锦绣脸上显出惊惧神情,她蹲到云深深面前,拉着她的衣领给她提起来,颤着声音咄咄逼人问:“什么龌龊,你说清楚,我做了哪样的龌龊?”
云深深脸上涕泪横流,嘴里都是眼泪的咸味,她没有用手去擦,也不想擦,好像这种狼狈是一面可以抵御羞耻的面具,即便掩耳盗铃,也好过毫无遮掩的暴露人前。
“生下我,就是你做的最大龌龊。”
一句话,如同在破涛汹涌的大海上,突然刮起飓风,遮天蔽日,排山倒海,生机已是遥遥无期!
因为化了妆,陈锦绣脸上依旧红润可人,但精神内里已然颓败下来,她目光复杂的盯着云深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云深深与她对视,心底最后那点侥幸彻底灭了。
“没话说了是吗?”
云深深已经不行准确形容自己内心的真实情绪,是耻辱,是厌恶,是愤怒,是无力反抗的绝望,每一种都有,但每一种都不能准确描绘出她此刻强烈的痛楚。
“怎么没有?”陈锦绣一贯锐利清亮的双眼布满血丝,她松开云深深,颓然且平静道,“你确定你想听?”
云深深不置可否,陈锦绣悠悠开口:“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龌龊?真正的龌龊是犯了罪的人不用受到惩罚,受害者却要背着痛苦的回忆过一辈子。”
“你什么意思?”
“我为什么嫁给你爸?”陈锦绣摇头,唇角突然溢出恶毒的笑意,“因为云礼他是个强/奸/犯。”
石破天惊的三个字,像一记未经打磨的重锤狠狠落在云深深心上,一下不够,施刑者干脆在上面抹了盐,她霍然抬头,不知为何突然起了生理反应,顷刻间吐到天昏地黑。
陈锦绣大笑,语气分外轻佻:“怎么了?你也觉得很恶心是不是?你以为云家为什么能忍我?因为他们心虚,你以为你爸你爷爷是什么好人?一个卑鄙下流,一个道貌岸然,呵,都不配有好下场!”
“你胡说,不是这样,不可能是这样。”云深深揪着陈锦绣的袖子,整个人颤抖如筛,“爸爸……爷爷……”
“不信,你自己去问云礼,看我有没有一个字污蔑他?”
陈锦绣愤然推开云深深站起来,居高临下,声色俱厉。
“我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你爷爷,虚怀若谷,大公无私的云校长,面对自己儿子的无耻罪恶还不是想方设法的包庇,他可曾为我想过一分一毫?他以为给我钱,给我名,纵容忍耐我就能补偿我?笑话,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云深深看着陈锦绣,混沌中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我就问你一句,我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
“你姓云!”
陈锦绣胸口起伏着看了她许久,咬牙抛下最后一句话,“如果你不是他的孽种,我也不会这样讨厌你!”
……
要拿云礼的DNA样本很容易,但下这个决定云深深犹豫了很久。她在网上查了资料,找到外省一家私密性很高的鉴定机构,预约好时间,提前交了费用,但邮寄样本的那一刻,她又犹豫了。
陈锦绣似乎没有骗她的理由,正如她说的,她比任何人都不希望她是云家的孩子。这样的结果自然是云深深最想要的,她似乎也没有再深究下去的理由。
奈何人的记忆是一种很奇特的存在,很多从前不曾在意的往事,久远得根本不会再去想起的往事,在某种特定时刻会突然冒出来,来势汹汹,清晰无比,当事人想不在意都不行。
或许真的是因为讨厌她,从小到大,陈锦绣很少将云深深带在身边,也很少同她说话,有限的几次外出,除了带她去广场,她还曾带云深深去见过一个朋友。
云深深记得那天是除夕,外面很冷,家里很热闹,陈锦绣要带她出去的那一刻,她是拒绝的,可是陈锦绣罕见的发了脾气,生拉硬拽要带她出门,任爸爸和爷爷怎么劝说都没有用。
陈锦绣带她去了机场,在人声鼎沸的机场大厅,过安检之前,陈锦绣跟一个和她差不多年岁的女人紧紧相拥。
时间太久,云深深已经记不得那个女人的长相,只记得对方跟她说过几句话,看她的眼神也很温柔。
女人走之前劝陈锦绣说:“锦绣,带着孩子离开吧,这样做,最痛苦的是你。”
陈锦绣决然摇头:“我不会走的,我就是要带着他的孩子嫁给别人,天天生活在他眼皮子底下,让他后悔,让他生不如死。”
他的孩子——他是谁?孩子又是谁?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可是云深深想不通,记忆里爷爷唯一一次对陈锦绣动怒是她丢了被找回去的那天。
陈锦绣打扮得光鲜贵气从外面回来,看到云深深,美艳得过分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变化,她淡淡扫过云深深稚气的脸,看向云起,皮笑肉不笑说:“还真是冤孽,这样都能找回来。”
云礼霍然站起,满腔怒气压都压不住,他指着陈锦绣大声呵斥:“你既然这样厌恶这个孩子,当初就不该生下她。”
“为什么不生?”陈锦绣把玩着自己精美的指甲,吐气如兰,“我就是要生下她,让所有人都不好过。”
“陈锦绣,你不要太过分!”
“嫌我过分?你忘了当初怎么逼我的?”陈锦绣丝毫不让,激动反击,“云起,你云家欠我的,她会统统帮我讨回来!”
云深深想,既然有这样多矛盾想不通,最直白有效的方法只有亲子鉴定一条,如果证明自己和父亲没有关系,其他真相尽可以徐徐图之。
云深深呆坐许久,别无选择的将样本装进采样包,贴上快递封条。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稍后!
第52章 ~~~52~~~
等待结果的时间对云深深来说是煎熬的, 即便答案一早就定下,没有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天, 当事人心里总是含着期待或者害怕。
虽然内心不快活,但在慕择城面前, 云深深总是尽量伪装出开心不在意的样子,她努力骗自己说一切都没有变,但其实任谁都明白,是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