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自由的天空 (NewAlice紫罗兰)

“你这个笨蛋，娘拿进来明显是让你吃的，你咋就不明白呢？”
“不想吃。你我的修为早已经长生不老了，只有那种惰于修行的人才稀罕它。”
“那这是什么？”后羿握住杨戬那一缕扎眼的白发质问道。
杨戬动作滞涩了一下，后羿以长兄的口吻嗔道：“快去吃，否则看我”，说着扬了扬巴掌。
杨戬心想，你现在连动都动不了，够得着吗？虽这么想却还是坐到桌边吃水果去了。
看着弟弟的背影，后羿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记得小杨戬刚刚半岁的时候，自己执意要抱一抱弟弟，母亲虽是一愣却把弟弟小心翼翼地抱给自己。但当时自己也才是个四岁的娃娃，能走稳路就已经不错了，居然还想抱着弟弟走两步。结果把母亲吓个半死，生怕把弟弟给摔了，一个探手把弟弟抢了回去。当时的小杨蛟也是个执拗的性子，撅着嘴，跟母亲死缠烂打了好一阵才甘休。弟弟很挑食，记得他三岁那年，有一天，因为不好好吃饭，非要吃芝麻酥，母亲气得把弟弟的小屁股给“啪”了，登时就留下五个手指印，又红又肿。虽然瑶姬没怎么用力，但那么大个小屁孩知道个啥？那一巴掌下去，弟弟大哭起来，小杨蛟可不依了，当时也就才六岁半，抢过弟弟气呼呼地走掉了。——进了厨房。
当小杨蛟抱着弟弟再次出现在瑶姬面前时，那不屈不挠的小脸蛋上全是面粉，整个人就好像刚从面粉里出来似的。弟弟的小脸儿上也沾上了面粉。当时瑶姬崩着张脸，但杨蛟怎么看都觉得母亲在笑。只见小二郎的手中抓着块芝麻糕。其实就是一种由芝麻、核桃、杏仁、花生还有糙米等多种豆制品，淋上蜂蜜后在平锅上烤制出来的一种糕点，小孩子都爱吃。一个六岁大的孩子能做出这种东西，而且尚能入口，实是难能可贵。但每次杨家这大少爷进一回厨房，就意味着截止今日，又该让粮店送面粉来了。
母亲告诉自己，那东西弟弟消化不了，得多动动，有助消化。于是就一圈一圈地跑。但是动的似乎是哥哥，而不是弟弟。因为杨蛟是抱着弟弟跑的，结果小杨戬依旧在哥哥怀里一口一口地啃着芝麻酥，小杨蛟却累得连呼带喘。见大儿子如此“执迷不悟”，瑶姬不知是气的还是乐的，道：“我怎么就生了你们这么一对活宝呢！”然后把弟弟接了过去，试摸着弟弟的小肚子。
后来，有了妹妹，小杨戬就不让哥哥抱了。每次杨蛟要抱杨戬，妹妹杨婵就闹着也要让大哥抱，小杨戬便从杨蛟怀里挣出来，然后去哄妹妹抱妹妹。再后来杨蛟就迷上了武术……
见杨戬只是吃水果，也不说话，后羿想，也不知道这个傻弟弟又在想什么，到底该不该把老姐的话说给他听呢？或许自己应该在昆仑先仔细找一找，如果是真的当然好。如果老姐只是在敷衍自己，现在告诉他，岂不是让他失望？
“二郎，你还真一个人吃啊，明知道为兄不方便，也不知道照顾一下。”
“哦”杨戬就这样应了一声，便把果盘端了过来，往后羿嘴里塞了一块。
后羿道：“把果盘放到桌上去”
杨戬照做，然后回到床前站定，微低着头。
“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事。”
“上来”说着后羿往里面挪了挪，给杨戬腾出一片地方。杨戬依言照做，躺在了外侧。“我趴着，你躺着，你好意思啊？”
于是杨戬翻了个身，也趴着。后羿分出一半被子盖在杨戬身上。杨戬枕着手臂，脸朝外趴着。
“把头转过来”
杨戬依旧很乖，把头转了过来，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有些失神。后羿有些后怕了，“二郎，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大哥，对不起。”
“少费话，老实交待！”
“我只是有些累了。”杨戬淡淡道。
“那好吧，你睡吧，大哥看着你睡。睡吧，乖！”说着换了个姿势，侧身躺着，以手撑头，另一只手隔着被子轻轻地拍着杨戬的背。
杨戬当真很快入梦，而且睡得很熟。后羿一个机灵从床上跳了起来，扯去绷带。巫族之人多有准圣境界，为天地间肉身最强存在，只是一两个时辰，那伤口便已结疤，再缠着绷带也是累赘。后羿穿上外衣化一阵风飞出窗外。
玉虚宫大殿，昆仑镜就嵌在大殿正前方的玉壁之上，平时也只是装饰之用。后羿也不与在殿中打扫的小童打招呼，便以风态进入镜中。
后羿如今身在刚刚自己醒来的阁楼里，杨戬端来清水和白布，帮自己擦洗伤口。等擦洗完毕，一盆清水也放成了血水。然后上药，包扎。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因为没有处理过这个部位的伤势，所以包扎得很是费力。等耐心包扎完毕，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杨戬松了一口气端着盆子准备把脏水倒掉，一出门就看到瑶姬朝这边走来，在离杨戬十步远的地方站住。
瑶姬也知道这次打得太狠了点儿，她现在根本就不敢进去看后羿的伤势。问道：“你大哥怎么样了？”
“还好。”
“你是嫌娘打重了？”声音是惯有的平静。
“大哥没错，娘不该打大哥。”声音虽然温和平静，但听得出是在埋怨。
瑶姬听了，情绪不受控制地激动起来，“是，这确实不是大郎的错，是娘的错，娘生了你们却没有好好照顾你们，教育你们。娘确实没有资格站在这里教训谁，要说有错，娘的错最大，要打也应该打我这个不称职的母亲。”说着竟凭空摄来刚刚的枣木板子，朝自己身上拎去。
“母亲！”
杨戬吓了一跳，要抢上去阻止，这期间瑶姬已经朝自己抡了几板子，眼神冰冷。见杨戬要上前，便厉声道：“站住！”杨戬不敢再动，他这个母亲，一旦认真起来，比他们兄弟中的谁都要执拗。“往后退！”
“母亲——”
“我让你往后退，你没听见怎地？！”
“退啊！”瑶姬喝道。
杨戬见母亲发怒，便由着她的意思退了两步。瑶姬看着这个儿子，悲从中来，打她一还魂，看到的就是杨戬接二连三地受伤害，瑶姬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今日又跑到冥界瞎折腾，要不是陆压道君及时赶到，都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这个儿子。她这个娘做得不称职啊。想着这些，瑶姬心中愈痛，使劲朝着自己身上招呼。
“娘，您不要这样，错的是二郎，都是二郎的错，娘！”
“是娘的错，娘该死，娘就不该回来。死了就看不见你们了，眼不见心不烦！就再也不会心疼了！”说着情绪越发激动，竟是撂了板子，瞬间幻出随身宝剑架在了自己脖子上，眼中那个狠劲让杨戬一下子想到，不久前在温泉边瑶姬也是这样拿剑架着自己脖子。——这种事又一次发生在杨戬面前！
“不要啊——”说时迟那时快，瑶姬的这个动作无疑吓到了杨戬。他几乎无意识地立刻双膝跪地，膝行着，一步步跪到母亲跟前，双手拉着瑶姬衣襟，扬着脸，两行热泪从眼眶涌出，“娘，您别这样，二郎求您啦！您让二郎做什么都行，二郎求您了，不要啊，娘——”说着泣音越来越重，最后竟是哭了起来，抱着母亲双腿号啕大哭。
杨戬再也不想饱尝失去母亲的痛苦，也绝不允许有人再将他们母子分开。这些人中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这是杨戬与母亲团聚后的第二次下跪，速度之快用力之猛，让瑶姬也心头一痛，不过还好这是草地不是乱石堆，便也免了担心他膝盖。杨戬把脸埋在瑶姬衣襟上，不断痛哭抽泣，用脸磨蹭着瑶姬的腿。“娘，您这么做比凌迟了二郎，还让二郎难受。娘，求您要罚就罚二郎吧，您把二郎怎么样都行，求您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娘——”
一刻钟过去了。
两刻钟过去了。
看着泪流满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儿子，瑶姬再也狠不下心来。她放下剑伏下身为儿子擦去泪水，然后紧紧地拥着儿子，眼泪婆娑，满是心疼，“你说的这是什么傻话，娘怎么舍得，再说了，娘能把二郎怎么样？你这是成心气娘。”
“娘，那您不生二郎的气啦？”杨戬依旧抽泣哽咽着，趴在瑶姬肩上问道。
“娘哪是生二朗的气，娘是生自己的气。”瑶姬拭着眼角的泪水道。
“是二郎不好，惹娘生气了，二郎以后一定改。”
“惹娘生气是小事，你只要平平安安的，娘就算天天被你气个半死，心里也高兴。”说时瑶姬松开了杨戬，给他擦干泪，随便还拧了拧儿子高高的鼻梁，把杨戬的鼻尖都捏红了。
杨戬不好意思地笑笑，瑶姬道：“好了，娘还有事，你去照顾你大哥吧。”说着母子俩相扶而起。
杨戬目送瑶姬走远，脸上笑容渐淡，然后向后踉跄了两步，似乎很累的样子。他揉了揉额头，默然转身，几步走到阁楼门前的楼梯上坐下，发呆。
这时昆仑镜分成了两个画面，一部分依旧是阁楼，一部分却是瑶姬的去向。后羿一看才明白，瑶姬送果盘时并不是因为还生杨戬的气，才把果盘扔下就去，而是在清理杨戬继任大典上众神送给杨戬的贺礼时，无意间她听到嫦娥等在山下要见杨戬。嫦娥是瑶姬的好姐妹，却在她儿子做司法天神时百般为难，让她儿子下不来台，所以瑶姬现在对嫦娥并没有什么好感。在把果盘送到阁楼里时，本想就嫦娥一事训斥几句，却又怕儿子真会去见嫦娥，然后揽上一堆烂事。所以训斥就变成板着脸扔果盘，然后甩袖走人。而杨戬却是误会了，以为瑶姬还在生气。虽然当时他并没有什么反应，但当他一个人坐下来吃东西，没人陪他说话时，他便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后羿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刚醒来时看到杨戬的眼睛肿得像核桃，原来是刚哭过。而后来吃着人参果，却不说话，明显又是在想瑶姬的举动。看到母亲还在生气他应该很懊丧，压力也很大吧。瑶姬的爱太深，也太沉重，这样沉甸甸的母爱，压在谁身上都会有些受不了的。虽然从此以后，杨戬做事一定会有所顾忌，但到底是利大还是弊大就难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