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缝补补又百年 (米盼)

　　晏真坐回去，轻轻呼出一口气，对司则的反应能力和理解能力感到十分震惊。
　　一节课下来，任绮霏觉得自己的头都大了两圈，尤其是临下课前教授还给他们留了个论文，让他们写一下自己对古代战争的理解。
　　坐在她们后方一男生莫名地很兴奋，搂住旁边基友的肩膀：“这个真牛逼啊，学会怎么布阵，哪天咱们要是穿越了到了古代，可不就能叱咤风云雄霸一方？”
　　基友立即拨开他的手，泼他冷水：“别~古代没手机没WiFi，各种规矩多得要死，要穿你自己穿，千万别带上我。”
　　任绮霏听完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吐槽道：“疯了吧，古人的智商才不低，你在现代被碾压，穿到古代还是被碾压。你打算魂穿还是身穿？”
　　男生说：“当然身穿啊，我才不想被雷劈被车撞，说不定还能再穿越回来。”
　　“那期望你穿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吧，不然你带着一身的细菌病毒就是行走的生化武器，那些没有抗体的古人一感染就死一大片。”晏真也回过头说。
　　任绮霏笑得拍桌子：“哈哈哈，没准就让人当成不祥抓起来给烧了！”
　　男生搓了搓胳臂打了个激灵：“卧槽，你们也太狠了。”美梦转瞬间变成噩梦。
　　任绮霏回过头来问晏真：“晏晏，你刚才是怎么想到答案的？”
　　晏真对她眨了眨眼：“我有外援啊。”
　　*
　　【谢谢大神，果然又被抽到回答问题了，每次上这位的课必定被抽QAQ】
　　收到晏真的回复，司则低着头看手机，嘴角微微弯起。
　　平常不怎么笑的人笑起来，仿佛连周围的阳光都被温柔了。
　　晏真的头像是个长得有点抽象的粉色卡通猪，昵称是日安。朋友圈很干净，没有什么自拍，也没有什么转发。
　　昨天晚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来打开数学书，却发现做题也不像之前那样能让他静下心来了。
　　记忆里，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的父母就没日没夜地泡在研究室里，很长时间才能跟他见一面，他是在爷爷身边长大的。
　　爷爷很少干涉他的决定，都是由他自己计划和安排，他也喜欢这种按照计划前行然后一步一步实现自己目标的生活，这种自己能够掌控未来感觉让他觉得很内心很安定。
　　直到遇到晏真。
　　不管是陪她去找修复用纸还是上校庆的演出，都不在他的计划内。这种在以往他看来无关紧要的事情，原本是不值得浪费时间去做的。
　　听不得她觉得别的男生优秀，更见不得别的男生对她示好。
　　这是一种在他的人生中从未有过的，莫名其妙突然出现的不爽。这种不爽在那个叫杨岱的男生说要跟她“晚上联系”的时候上升到了顶点。
　　他想到前段时间看某乎的时候跳出来的一个推送。
　　怎样追女生才能让她觉得不反感而且不动声色？
　　最高票的是一个叫情感大师的回答。
　　【1.弄清楚女生的作息以及常去的地方，想办法获得女生的联系方式，准确的资料是追求女生的先决条件。】
　　【2.通过WX，WB，企鹅空间等得到女生的爱好、交友情况等现状，为下一步做准备。】
　　【3.交流与互动，在聊天中发挥你的魅力（这个有时间再另外讲）。】
　　【4.给自己留有余地，表白不能太直接，你不说要追她，那她就没机会拒绝你。】
　　……
　　司则那时候看了几眼觉得太傻叉了就点了X，关掉了。
　　现在……
　　真香。
　　司则点开了他的浏览记录，答主又更新了他的回答。
　　【在与女生聊天的时候，应该聊她感兴趣的话题。】
　　*
　　睡觉前，晏真翻开手机，戳开与司则的聊天界面，白天向他道了谢，大佬并没有回复。
　　他的微信应该新注册的，朋友圈比她还干净，什么也没有，头像也没换，还是空白的。
　　晏真踟躇了一下，想说点什么，又怕对方不回复，显得自己过分热情。
　　正在纠结的时候，收到了司则的消息。
　　有什么比想联系对方的时候，对方先联系你了更美妙的事情呢。
　　司则：【春节期间G市图书馆要举行古籍展，图书馆的负责人来邀请爷爷，询问他之前拍得的古籍能不能一同参展。】
　　是工作上的事情。
　　晏真正了正心神，认真回复：【我会抓紧时间的，手头上这本很快就能装订了，之前已经跟师兄一起找到了恢复这本古籍散页顺序的资料，另外一本破损太厉害，可能时间还需要更长一些。】
　　司则：【师兄？是昨天那个要追你的杨岱？】
　　晏真囧了一下，立刻回复：【能不能忘了这件事？】
　　司则：【好。】
　　接着又问了一句：【书叶散乱，靠什么判断顺序，不会出错吗？】
　　晏真心道大概是司则爷爷不放心吧，于是很仔细地回答：【散页的前一页是一首词，后半部分散开了，那首先是查《词谱》，得知此词牌有三体，均为94字，因此需从散页中找共有23字的断头词。】
　　【然后再根据词的平仄合律，韵脚押韵，词句通顺，确定顺序。而确认散页的页次，除了词律外，还需根据著者生平交游及词作内容来判断，这些我们也都找齐了。】
　　晏真最后又补了一句：【放心吧，我们专业就是学这个的。】
　　*
　　第二天，在前一晚还打了包票，原本以为万无一失的晏真，在装订的时候傻眼了。
　　这本古籍现有状态是类似包背装无订线，但是修复过程中，她发现该书原来是四眼订线的线装。
　　这应该是古代就被修复过几次了，前一个修复者没有恢复四眼订线装用了包背装。
　　但是，古籍修复的原则是整旧如旧，“旧”究竟是修复古籍的原初状态还是现有状态?
　　晏真头大了，这该怎么整？


第18章
　　古籍修复中的整旧如旧原则，意思是古籍修复前是什么样子，那么修复后也要保持它之前的样子。
　　只是晏真如今碰到的问题，是恢复成四眼订线的线装这个古籍的原始状态，还是仍旧保持包背装无订线的现有状态。
　　她给外公姚予芳打了个电话，那头响了几声很快就接起来了。
　　姚予芳接到晏真的电话显得很高兴，语调都是上扬的。听她讲述了情况后，他沉吟了一下，说道：“我比较倾向于恢复成包背装，咳咳。”
　　晏真听到电话那头咳嗽了几声，一颗心被提了起来：“外公，你身体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最近几天有点着凉，不用担心。”姚予芳清了清嗓子，表示自己无碍，“我有国图古籍修复组闫先生的联系方式，你可以找他请教一下，他们的意见比较权威。”
　　晏真根据外公给的邮箱，试着给闫先生发了一封邮件。
　　她以前听外公说，修复古籍其实就是一个与前人的对话过程。“观其文采，如见其人”，从纸张，到墨水，再到笔迹，仿佛可以透过时空，触摸到作者。他在写下这段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心中是什么感受，是愉悦还是抑郁，是得志还是失意。
　　有时候碰到被古人修缮过的古籍，又是另一种感受。有的人心细如发，甚至看不出修补的地方；有的人大刀阔斧，从头到脚都换了一遍材料。晏真碰到的这位，大概就是随心所欲的那种，直接在修复过程中把装订方式都换了。
　　晚上她收到了闫先生的回复。
　　【这个问题现在在学界仍然存有争议，但是主流学者认为需要修复的古籍原件是指古籍修复时的现有状态，不是指古籍产生时的初始状态。】
　　【为什么不能整旧如初，是因为既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就可能性来讲，我们并不了解古籍的初始状态，就不存在修复后与之相同或最大程度地近似的可能；就必要性来讲，即使修复后与初始状态一致，还是与古籍现有状态冲突。】
　　【改装后的古籍才是现有状态，而且因为改装距今已经年代久远，已经具有文物价值，成为研究古籍版本的重要凭证，因此对于前人改装过的装帧形式应予以保留。】
　　【建议保持包背装无线订的装帧形式。】
　　看完之后晏真感觉自己豁然开朗，恭谨地向闫先生回邮件道了谢。虽说古籍修复中要求每一步都是可逆的，每一步都是可以被恢复的，但是真的要重头来过也十分费时，而且说不定会对古籍造成修复性的损坏。
　　*
　　天气越来越凉。
　　S市靠海，冬天又冷又湿，而且还没有集中供暖，过冬全靠一身正气。
　　晏真她们已经开始准备期末考试。
　　大三本身就课业十分繁重，加上还要抽时间出来对古籍进行修复，时常期末复习就得安排到凌晨。
　　一大早任绮霏起床，拉开窗帘，发现窗户上布了一层水汽，秋风萧瑟，寝室楼下的银杏树叶落了一地。
　　等她收拾好自己，发现晏真还没出来，敲了门也没人应之后，顿时有种不好预感。
　　晏真感觉自己浑身酸痛，火烧火燎，迷迷糊糊被任绮霏叫醒，才知道自己发烧了，耳温枪一量，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