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又把这些东西翻出来做什么！”萧夜面色一下就沉下来，从奶奶手里抢过照片，毫无表情扔进垃圾桶里。
萧奶奶抬头，不知何时眼眶已红润，她抹了抹眼角，一言不发弯下腰去将被萧夜丢进垃圾筒里的照片捡起来，用袖子擦了擦，重新放进柜子抽屉夹层里收好。
萧夜静静看着奶奶的一举一动，下颌紧紧咬了咬，什么话也没说。
“小夜啊，今天家里来客人了你知道吗？”奶奶用唏嘘的语气叹道。
萧夜皱眉，正要开口，便听见奶奶继续垂泪道：“你这孩子命苦啊！这么小就没了爸妈在身边，就我一个老婆子拉扯大，小小年纪经历了这么多，还这么懂事聪明，早早便为奶奶分担家务，我可怜的孙子……”
萧夜面色平静，这么多年以来，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一提起爸妈会发疯大哭撕毁全家照的倔强小孩了，十年时间，他早已锻淬出一颗强大隐忍的内心，他打断了奶奶：“奶奶！好端端的您又提这些干什么！”
萧奶奶抹去泪水，一连叹了几声气，方道：“今天小虞那孩子的妈妈来家里了，她拿了些钱来，说是要感谢你救了姜虞一命。”
萧夜倏然看向奶奶，疾声道：“奶奶？你收她的钱了？”
抬头看着萧夜，萧奶奶和声道：“奶奶虽然穷，但也懂得不凭白受人恩惠的道理。若是我收下这钱，那成什么了？你又不是为了得到她父母的感谢钱才去救的她。”
听奶奶这样说，萧夜蓦然绷紧的心才慢慢放松了下来。
“他们家帮咱们交的医药费我也是准备还给她的，只是她不肯收。”奶奶道：“我想了下，既然医药费已经交到医院了，咱们承下这个感谢也没什么，若是什么感谢都不肯要，他们反而不安心。咱们虽然穷，但也要不卑不亢，抬头挺胸做人，该受的恩情坦然接受，不该受的恩惠也绝不要。”
“小虞是个好姑娘，先不说这事本就因你而起，就算不是，同窗之情你救她也是应当的。”萧奶奶又说：“只是因此事她父母也因此对你怀了芥蒂，她妈妈此番上门恐怕就是这个意思。”
萧夜薄唇微抿：“……”
萧奶奶那双慈祥的眼睛仔细观察了两眼孙子，忽然问道：“小夜啊，你老实告诉奶奶，你是不是喜欢小虞啊？”
“奶奶！”萧夜跟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寒毛炸起，浑身紧绷：“您在胡说什么呢？！”
萧奶奶堆起满脸皱纹温和一笑：“你怕羞个什么！奶奶虽然是上个年代的人，但那时候你曾祖父没被打倒前还是让我上过几天学，知道那种少年男女之间懵懂的好感。我十七岁就嫁给你爷爷了，十八岁就有了第一个孩子，只是那时生活动荡，大家都填不饱肚子，生下来没养得住，后来二十一那年才有的你爸……”
萧夜静静听着奶奶的回忆。
“我也曾有过十六七岁的花季年华，小虞这孩子长得漂亮又伶俐懂事，你若是喜欢她，奶奶也不奇怪。”
“……”萧夜面色古怪，下意识反驳：“我才不喜欢她。”
萧奶奶握着萧夜的手，慈和的声音语重心长道：“那孩子我也喜欢，可是人家家境出身都不是咱们比得上的，虽然现在的年代已经不像我们当初还要讲究什么门当户对，但咱们做人也得有自知之明不是？看今天她妈妈的衣着谈吐我就知道那不是一般人家的家庭，否则也不会一出手就是几万块钱了。”
“孩子，若是你真喜欢她，就好好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吧，别将来让喜欢的女孩子爸妈瞧不起咱们，啊！”
萧夜喉头涌动，忽然有些眼角酸涩，握着奶奶的手，眼神坚毅地重重点头：“嗯，奶奶！”
虽然他绝不认为自己是因为什么喜欢的女孩而对奶奶承诺要好好努力改变命运，但他一定会改变命运。
——这年，十六岁的萧夜暗暗发誓。
第22章
李娟那两个留级女生直接请了长假没来学校了, 玉米烫也半点有用消息没打听到。
那几个小混混就跟人间蒸发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背后绝对有锐哥那伙人的帮助, 否则在姜禀下达命令后，平阳警察局的办案效率不至于会这么低，几天了，连一个小喽啰都没捉到。
这才刚成立了无极门，就诸事不顺，姜虞挺心烦的。
回到家，姜禀因公事繁忙已带着秘书回市政局去了, 家里只有她妈闵静怡和杨嫂两个人，做好了饭菜等着她放学回家。
姜虞丢下书包洗净了手，坐上桌便开始埋头吃饭, 一句话也不和闵静怡讲。
母女俩赌气，杨嫂在一旁也不好插嘴，于是整个饭桌上就更是静得只闻碗筷碰击之声。
姜虞自是沉得住气, 想当年在皇宫, 她用一顿膳十几个宫女太监伺候着，随便一个眼神奴才们就把她想吃的菜夹到她面前，哪需要她说一句话。
食不言寝不语是古代大家闺秀的最基本礼仪。
虽然穿到现代后, 姜虞明白那些狗屁三从四德女诫女则完全就是男尊女卑社会用来奴役洗脑女人们的东西。
不过艺多不压身，必要的时候随便拿出一样她曾经的才艺应付应付也都绰绰有余。
她沉得住气, 她妈闵静怡可就没那么沉得住气了。
这次姜禀走时，再三告诫她，一定要抓好女儿的成绩和思想教育，绝不能在升高考试上出岔子, 那威严而不悦的面色足已让闵静怡知道，他有多么不满意最近她管教女儿的结果。
闵静怡打算吃完饭便和女儿好好谈谈心。
姜虞不紧不慢吃完，放下碗筷说句‘我吃好了’便回了自己房间，关上门。
闵静怡看了杨嫂一眼，眸子里满是忧虑。
以前女儿放学回家，总是主动帮着她做家务，哪怕只是些摘菜浇水的小事，在房间写作业也从不反锁门，也从来不会在饭桌上吃饭的时候不跟她说一句话。以前女儿课业外爱好的写写画画和弹琴现在也不碰了，全都丢进小库房里再没拿出来过。
之前闵静怡还以为是女主要打起全部精力备战中考，见她不碰那些课外爱好什么都没说，反而觉得女儿很懂事。
现在才突然回过味儿来，她哪儿是将心思精力放到学习上去，她都是突然转性，决定叛逆了！
闵静怡带着沉甸甸的心情敲开了姜虞卧室的门，对她说：“小虞，跟妈妈谈谈吧。”
对她妈姜虞总是狠不下心来的。
她无奈让开闵静怡进了房间，“谈什么？”
“小虞，妈妈知道你长大了，有自己的心事了，有些事不愿意和妈妈讲也没关系，但……你也不能故意和爸妈对着干不是？”闵静怡坐到她床角，看着她说：“你现在年纪还小，很多事情都看得不够长远，妈妈是过来人，看得比你多。你现在以为见到的世面、现在以为吸引你的人，都不过只是井底一角而已，等你将来真正步入社会就会知道，自己现在做的这些事情其实都是没有必要的。你从小就资质聪慧，学什么都快，现在又在升学考试的当口，不管你有什么心思，咱们都先放一放，先把成绩提上去，再说，行吗？”
姜虞平静地听完闵静怡的话，抬头看着她，凤目笔直：“妈，我是您的女儿，但我首先是我自己。”
“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其实您真的不用操心。”姜虞神色也很认真：“这辈子我只想按我自己的意愿活着，而不再是被他人掌控命运，哪怕那个人是您或者父亲，都不行。”
闵静怡目光一紧，动了动嘴唇想说话。
“我想做我自己，但我也很爱您。能不能不要让我在这之间做选择？”姜虞继续道：“您不必担心我跟萧夜有什么，我是不可能喜欢他的。”她觉得这根本就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哭笑不得道：“我这辈子喜欢谁都不可能去喜欢萧夜的，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莫非不是早恋吗？
闵静怡仔细打量女儿的神色，见其眉宇间有着淡淡的不屑一顾和鄙夷，心里微微踏实了一点，又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更不应该把成绩落下了，妈妈为了你考上市高，整整准备了三年，前年你爸刚调去市政的时候就准备让你转学我们全家一起搬过去的，可是我担心你性子温吞慢热转学后不能适应反而拖累学习成绩，才决定留在平阳继续照顾你，等你升高后再搬去市里也不迟，反正市里离平阳也不过三小时的车程，你爸才被我说服的。现在临近中考了，你却突然……你现在叫我怎么跟你爸爸交待？”
说着说着，闵静怡眼圈突然红了。
“唉……行了行了您别说了！”姜虞一见她妈开始哭坚定的心就软了下来，烦躁地一挥手道：“我会尽力，好好考试行了吧？！”
闵静怡止住眼泪，上前一把抱住姜虞：“妈妈就知道，你是我的好女儿。”
姜虞被她妈紧紧搂着，背对着她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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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盛夏六月，全国中考降临。
空气炎热而闷沉，操场旁的树丛上知了声声啼叫，整个校园里静谧庄严，从市里和邻校调来的监考老师不时在教室外的走廊来回走动巡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