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嘉歪头看了看他,脑子里在判断他是没走还是又回来的。
陈清焰把椅子拉开,示意她坐:“希望能合你口味。”他拿掉围裙,匆匆换衣服,面容上一丝疲倦的影子都没有,依旧清爽,白衬衫,深灰西裤,又一次笔挺地出现在简嘉的视线里。
这方面,简嘉了解他,陈清焰在工作岗位上爱穿正装,衬衫、领带,这是一种正式、令人信赖的姿态。在细节上,没有比医生做的更好,简嘉注意过他在分院那次的站台,穿西装,在休息区见到客人,会起身扣扣,坐下解扣。
“繁华里不要再住了,我联系好搬家公司给你们搬家,来这里住,”陈清焰戴好手表,拎根领带出来,他径自塞到简嘉手里,话语跳跃,“程程,你能帮我打领带吗?”
以前,陈清焰也非常享受她那双拉提琴的手在眼皮子底下灵巧地动来动去,简嘉兼具妻子的温柔和女朋友式的活泼,她完美,他却没有珍惜。现在,两人中间有种覆水难收的冷酷,但陈清焰恒心永在。
简嘉羞恼地瞪向他:陈清焰每次都能无耻出新高度。
“帮我。”他顺势就把人搂起来,送到自己眼前,简嘉被迫抬眼看着他,她没说话,把领带直接砸他脸上:“你有病。”
但陈清焰则钳着她的手,面色平静:“我上午有个短会,你帮我,你知道的,你的陈医生在这方面要求一向高于常人。”
他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简嘉盯他几秒,照做了,忽然踮起脚狠狠勒了陈清焰一下,他一直深沉专注地把目光锁死在她 脸上,这一下,让陈清焰措手不及。
“程程,你要谋杀亲夫吗?”他皱眉警告她,她真的很下本,但随手掐紧她的一束细腰。
简嘉被气笑,她立刻绷住脸忍住,挣脱着纠正他:“是前夫。”
这个时候,简嘉才把他刚才的话题捡起来,“我为什么要搬你这里,你能不能不要总这么擅做主张,走开。”
“昨天许远给你打了个电话,抱歉,我确实擅做主张地接了。所以,繁华里你不要住了,来我这里,我给你们重新租了房子,还是原来的那家,布置都没变。”
陈清焰迅速跟她解释,又迅速在她脸颊上落了一吻:“跟许远这个人保持距离,不要见面,一切我来处理,你今天的行程自己安排,要去公安局吗?”说完,把钥匙给她,“有这里的,也有租房的。”
走之前,他勾起她下巴,忍不住再一次攫取她口舌间的芬芳,简嘉透不过气,要扬手打他,陈清焰低声笑了笑,“别打脸,我有会,如果你愿意,等我回来再打好不好?”
家里有程程,陈清焰觉得一呼一吸之间都有新生的蓬勃感,哪怕她发火,也是无比生动的存在。
简嘉回避他的目光,但那个“大哥哥”依然不可逆地变得清晰起来,但让人懊恼的是,“他”和陈清焰重合了,这不应该,因为他并不属于自己,而且他只会伤害自己。
陈清焰这个人,好像有一百个分身。但她却偏偏迷恋他的姿态:慵懒、淡然、冷漠,甚至听到他戒烟的消息,竟觉得遗憾。
所以,她又垂头沉默地坐在那里腰都不直了,不想骂他,也不想打他,简嘉从来没有恨过陈清焰,他和她的婚姻,只是一段不健康的两性关系。
陈清焰这样打量她片刻,他抬起简嘉的脸,让她从那种退缩迷茫中出来:“程程,我现在是一个人,能听懂我的意思吗?我只等你。”
简嘉机械地摇了摇脑袋,从他手里别开,她转过头开始吃饭。
“抱歉,我不能陪你吃早餐,”陈清焰去换鞋,拉开门时,忽然对她说,“程程,谢谢你。”
关门声落下,简嘉眼眶又觉得酸,昨天朦胧间,陈清焰在帮她敷眼睛,她太累,任由他照顾。
昨天晚上,陈清焰为她准备好了今日的着装,简嘉换上,他的体贴入微让自己越发烦躁。几天前,简嘉在新方向那里把自己撕扯开,伤口生蛆,自己一点点爬出来,简嘉清楚记得当日,她在一切说出来后,真的看到了蛆,蠕动着,繁茂着。
她当时就吐了。
露台上,昨天换掉的衣服,已经晾晒起来。她的内衣裤也被陈清焰洗了,这让人难堪。
简嘉看了几眼,在迷雾重重中下楼,她的世界又被陈清焰填充地过满。
按要求,她必须配合公安局的调查,和腾跃的发票买卖,会让鑫盛补交罚款而已,但持有虚假发票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两者轻重,简嘉心里已经搞明白。但眼前占地1600多平方米、有着大大玻璃幕墙的办公楼,威严肃穆,象征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公正如铁,她有些心悸,想起小学时每周一的升国旗,隔壁就是检察院,那个时候,大家都是向上单纯热烈的好少年。
一辆奥迪停在公安局附近,见她露面,车里的人没有降车窗,隔着玻璃看她。
不光陈清焰知道她要来,许远也知道。
司机转头问许远:“许总,把她弄上来吗?”许远表情阴冷,“没脑子?这是什么地方?”
他说这话时,看到一个中年女人,在台阶站着,那种常年惯于发号施令严谨又规整的冷肃气,在简嘉抬腿上去时,中年女人亲自往下走了两个台阶。
她冲简嘉微微一笑,说:“程程,你好,我是陈素君。”
第82章
陈清焰在103一夜似乎都在打电话,骚扰完这个, 骚扰那个, 非常不礼貌,好在, 所有的对象都是禁得起他折腾并且会包容他个性的人物。
从另一方面来说,他是大家的宠儿。抛开出身,陈清焰的那点男女八卦也不是周围人评判他的唯一准则, 当然, 众人对他的我行我素也见怪不怪。所以, 他半夜三更出现在南楼, 被轮岗的战士拦下,被告知“首长睡下了”后, 陈清焰最终还是见到了陈景明。
老爷子睡觉警觉, 不会拒绝孙子, 坐在床上在听陈清焰把事情来龙去脉讲完之后, 只是问:
“你要干什么?”
这样的质问,是在要个态度,就像当初,陈清焰站在同一个位置, 老爷子问他能不能和周涤非断了,他说不能。
陈清焰是一个无法容忍自己说谎,不诚实的人。
现在同样也是, 什么都没改变。
“我想为程程做些事情, 当然, 我没有要滥用权力的意思,有些事情不是非黑即白,但原则问题,黑是黑,白是白,不存在不能调和的灰色地带。可是程程在这件事里是清白的,我怀疑许家跟简家有过节,她一个小职员,最多被人拉过来背锅,但闹到犯罪的地步,很明显有猫腻。”
话很长,陈景明已经很久没听陈清焰说出这么多字了。陈清焰在语言控制上很有天分,节制沉稳,没有用形容词和副词的习惯。但现在,只要谈论到简嘉,时间就会像斧头一样回荡在他脑子里,劈开更多的言语。
“我知道了。”陈景明看着他那张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疏离冷淡气的面孔,捞起了床头手杖,正是陈清焰所购。
当时,他在英国旅行,妖风不断,拿fox雨伞当手杖,不知怎么想起老爷子,给他选了一款jss紫檀木手杖和淘的黑胶、皮质书签一起带回国。
等手杖打到身上,陈清焰面无表情,他后悔的是:没有买一套kew garden的手工皂和护肤品,他现在觉得,简嘉可能会喜欢。
“我本来不赞成你追回程程,我真怕你再把这么好的姑娘祸害了,陈清焰,你让我出面管这件事,你能保证什么?”陈景明口气也冷,他半夜被吵得不能睡觉,来处理孙子的感情问题。
“您希望我保证什么?爱她一生一世?还是永不变心?”陈清焰成功地又一次让老爷子发火,他被连敲几下。
“你像话吗?就这态度还追女人,我看你还是自己过吧!”陈景明口干舌燥,“茶!”
桌子上有黄山毛峰,汤色鲜亮,清香持久,陈清焰给老爷子递过去,说:“程程没有要跟我复合的意思,我保证什么为时太早,用您的话,这叫八字还没一撇。”
“你拿手的不是写信吗?信写了吗?”陈景明沉吟品茗,火气慢慢下来,开始为孙子出谋划策。
陈清焰微微一顿,皱眉说:“写了。”
“写多少了?”
“两封,第三封正准备送出去。”
陈景明“呔”了一声:“陈清焰,你大方向就有问题,你这个人,我就说没有大局观。首先,信是每天都要写,不是,你要趁那个热乎劲,就像作战,要狂轰滥炸集中火力,一鼓作气,士气都被你败光了,人早跑了!”
陈清焰不说话。
“其次,信的内容要以情动人,我跟你奶奶当年每一封书信来往都字字真情,我看你小子,写信很难有什么真情实感,不要跟程程聊你今天又扛了多少大腿,又钻了多少颗钉子,骨科装修那一套别往里头写会吓到她,人姑娘也不爱听。你要聊生活,生活懂吗?你说说,你信里聊了什么?”陈景明满布皱纹的眼睛,忽然变得像湖水一样明亮,老爷子陷入对逝去爱人的怀 念之中。
不需要陈清焰回答,陈景明当即否定他,摆摆手:“你要是懂,也不至于三十多的人了,连媳妇也没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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