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艾儿铺开了图纸,用炭笔勾勒线条时,萨鲁曼瞄了一眼,就知道她说要学绝不是一时兴起。她画画实在比写字强太多。这归功于早年在她不太懂得识字时就会用树枝在沙地上作画了。
实际上,任何一个高等文明的起源,都是作画而不是文字。因为眼睛是生灵最重要的感知器官,首先是通过视觉来认知世界,而不是逻辑系统性的文字。因而用图画来表达感情更形象,更细节,更栩栩如生。
艾儿先是在港口学会了制图,然后才在瑞文戴尔跟着埃雷斯托学会用炭笔和素描勾勒光与影。在她的世界里,其实用图画比用文字表达更直接更精简也更流畅。
她最喜欢铺开图纸,滑下第一根线条的那一刻,仿佛一个非常神奇,超乎想象的世界就会在她面前徐徐展开。
关于齿轮和连动装置,萨鲁曼的考核就是让她做一个精工制作的钟表。萨鲁曼认为机械时钟一直都是生灵探索和记录自然界最巅峰的工艺体现,是可以跨越瞬息与永恒的尖端技术。
艾儿的第一版钟在数日之后就已经成型。一个大理石制的如同门廊式的立式大钟,制作有些粗糙,但线条简洁流畅,拥有严丝密合的谨慎,行走万年也不差分毫的计时。
萨鲁曼看了一眼,就评了句“太丑!”,拂袖而去。
这一下彻底激怒了艾儿。她闭门很久也不出来,日日不知道在屋里捣鼓什么。
等到要展出成果的那天傍晚,萨鲁曼不耐烦的一路揭开轻薄透明的挂帘走到尽头,就看见他书房旁的议事厅那一排圆形座椅前,夕阳斜射入内,大厅正中摆着一只黄金的孔雀。
傍晚六点,突然之间钟声与乐曲起鸣,孔雀开屏,屏面上清晰的显示时针与分针,每一个孔雀翎上都镶嵌着一颗绿宝石。不仅孔雀身上的羽毛每一片都精雕细刻,连开屏后孔雀翎上的根根羽毛也都清晰可辨。孔雀的眼睛以红宝石镶成,头部还可以随处摆动,孔雀嘴里还能喷出雾状喷泉,一直流入下面的大理石台。
乐曲与喷泉的动听声音,金色翎羽和红绿色宝石交相辉映,以及精巧的开屏和精准的计时,这是要怎样的制表精粹与复杂机芯技术,以及非凡的美学观念才能办到。简直恍若维林诺的维拉神迹一般,又拥有费诺般的想象力与创造力。而这,确确实实是一架机械时钟。
这钟的灵感来源于艾儿在卢恩内海的夕阳遥望金孔雀时的意境,还融合了瑞文戴尔星坠喷泉的设计理念。
萨鲁曼呆愣了许久,终于狠狠的丢下了一句批评,“太华丽!”又转身而去。
本来艾儿信心十足,这下几乎是打击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所不知道的是,数百年后,艾辛格陷落,魔多平定,她把这座金孔雀喷泉座钟送与刚铎的伊力萨王与暮星公主作为大婚之礼。当孔雀开屏时几乎全场震惊。于是被当做宝物收藏于米纳斯提力斯圣白之城的花园内。从那以后每日来王宫参观的各地王侯将相络绎不绝,人人都在傍晚时分守在花园里争相膜拜上古精灵的精工奇迹。后来它更成为刚铎皇室千古流传的镇国之宝。
“由于作业时间太长,期间也不乏怀疑或丧失信心者,每当这时,他们美丽的凡雅精灵队长都会出现,用动人又坚定的声音鼓励他们,再坚持一下!我们一定会成功的。后世将会传颂我们这次壮举!
……
那一天终于到了。在打捞队长的一声令下,港口的数百个绞盘一起启动,震天的口号响彻云霄,巨大的拉力甚至把岸边的木桩全都拉弯。精灵们分作三班,昼夜不停的绞动,花了三天三夜才将船体翻了过来。当船体翻过来的那一刻,无论平时如何淡然冷静的精灵们也忍不住欢呼起来。”
莱戈拉斯轻轻的念着《晨光传》里冰封海湾章节里打捞亚帆都沉船的段落。
港口那震天的口号,漫山遍野的欢呼就仿佛在耳边,他完全能想象那壮观的场景。
这个打捞队长,林顿精灵口中美丽的凡雅精灵,就是艾儿。
他不由掩卷而思。
这是她来幽暗密林之前的事吧。
原来那个时候,她都已经名扬天下了。
有意思的是,她敢做这么困难的事,却不敢面对他。她说过她唯一惧怕的是他的回答……
来到祖父的书房里,充当老师的瑟兰督伊问,“为什么突然想学昆雅语呢?”
“ada也会啊。”莱戈拉斯坐下,托着腮,嘴里叼着笔,晃着脚,像一个聪明又淘气的学徒。明明极有天分,却不肯按部就班。是老师们最喜欢却又最头疼的学生。
瑟兰督伊察觉儿子比以前宁静了,踏实了,时常会带着心有所属的温柔笑容。虽然偶尔还会冒出从前的好战霸道火爆脾气。是的,火爆。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儿子表面看起来温柔可亲,实际上特别护短,对于自己在乎的东西几乎是一点就炸的脾气。
“你不是有阅读障碍,看什么都要念出声吗?多让你读本书,学门语言,简直比母猪上阿门洲还难。”瑟兰督伊甚是不满。
“可是,爱隆王说,语言能力决定你在中土的地位呢!”莱戈拉斯把书翻得哗哗作响。
又是爱隆说!那个半精灵怎么那么多话,儿子去了一趟就言听计从,他磨破嘴皮子莱戈拉斯也当耳旁风的事,到了爱隆那里,简直比维拉的旨意还快。
“默写不出来,要打手心。”瑟兰督伊悠悠的道来一句。
“哎,ada,我练箭您都没这么严格。”莱戈拉斯虽然抱怨,可是笔下很是利索。
他就是如此,对他没用的东西,他睬都不睬,但是他一旦意识到自己需要,就会一门心思扎下去直至完全掌握。
就在艾儿觉得自己再也无法通过睿智的试炼,会在黑塔上关一辈子时,甘道夫来了。
这个巫师还有个本事,虽然之前半道上会撂挑子,但是关键时候,他还是会及时赶回来救场的。
其实甘道夫在离开小姑娘时曾考虑过是否要把她这么丢给萨鲁曼。萨鲁曼是他生平绝无仅有既佩服又敬重,却看不透,甚至说是有些敬畏的人。艾儿·晨光能否独自面对萨鲁曼的考验呢?
可是他一想起那个曾经在海边缠着他讲精灵故事,并且雄心豪迈的说想要见识中土的小家伙竟然真的走遍中土,靠自己的努力让晨光的名号响彻南北东西,他突然觉得,或许,让她一个人去欧散克塔也没有什么关系。因为瑟丹王也说什么样困难的试炼,她都能通过。
不过,到了艾辛格之后,甘道夫怎样都没想到,他是在一堆垃圾中把艾儿扒出来的。
她带着个破烂的头巾,脸上还有着疑似猫胡子的痕迹,正在欧散克塔那几百年无人打扫的储藏室里不知道干什么。整个人都显得灰不溜丢,像只刚在懒汉床底下打了滚的小猫,只有那双眼睛依然澄亮无比,看见甘道夫之后,兴奋不已的呼唤着他的名字,刚要扑过去,又看了看自己那一双黑爪子,只怕要在人家袍子上留下几个梅花印了,于是在自己也没干净到哪里去的围裙上蹭了蹭,然后又很亲昵的扑过去抱住甘道夫,反正他的衣服也不怎么整洁。
“这是你的房间?”甘道夫摘下帽子打量四周,简直就是个垃圾堆嘛。
“议长说这里从来没有女人来住,所以只有住在储藏室里……”她倒是无所谓,调皮的把灰帽拿过来戴在头上,对着镜子看看,还挺合适,自己也觉得很有女巫的样子。就是帽子对她来说太大,时不时滑下来把大半张脸都遮住。
甘道夫感觉到艾儿看见他很是开心,不由得有些怨怼,萨鲁曼也真是,把这么个细皮白肉的小姑娘折腾成这样,他都觉得不忍,那些精灵看到还不知道该怎么心疼呢。
“萨鲁曼的试炼很难吧?”他撑着拐杖,本来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屋里根本就没有落脚的地方。
“还好啦,严师出高徒嘛。但是议长大人真的懂得好多哦。”艾儿把床上的东西往里面推了推,请他坐下来,“对了,甘道夫,你去哪里了?”
“我去了趟罗斯加堡,把褐袍也接来了。”甘道夫只好坐在床边,把自己的帽子抢回来,扇着风。
艾儿双眸晶亮,“褐袍巫师也在艾辛格?太好了,那我可以同时跟你们三位巫师一起学习了?这简直像做梦一样。”
“这是应爱隆王的要求。”甘道夫也笑了,“当然,两位蓝袍都已东去,我们也许久未见了。哦,对了,趁我还未忘记。这是给你的信。”甘道夫说着,在一大叠刚刚在艾辛格门口的信箱中拿来的信中翻检了一下,递给她一个小小的信封。
“我的?”艾儿诧异的接了过来。那个雪白小信封上没有任何字迹,翻来翻去看都是空白一片,疑惑的问,“您怎么知道这是给我的?”
甘道夫用拐棍捅了捅帽檐,“因为这是瑞达加斯特让我给你的。”
尽管还是诧异,她还是丢下信封,跟着甘道夫去见褐袍。
褐袍很好找。因为他头上的鸟粪就是最好的引路剂,基本跟着味儿走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