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儿双手捂嘴，吃惊又难过。在极端情况下，精灵出口的每一句话都有巨大的力量蕴含其中，更可能成真。那个告诫她「只有活着才有希望」的莱戈拉斯竟然说出这番话，可想他当时多么绝望。
当初贝伦身故，露西安在亡灵殿堂徘徊，维拉曾给她两个选择：一是抹去她对贝伦的记忆来维林诺；二是她和贝伦返回中土，却是寿定凡人。露西安选了第二种。
因此，他们也会给艾儿两个选择：
其一，抹去她和他的记忆，忘记彼此，也忘记对方带来的悲伤。她回到维林诺侍奉英格威，和诸神一起居住到一亚末日。而莱戈拉斯在没有她的世界里快乐而长寿。
其二，她被放逐，永生不得踏上维林诺。她可以返回中土，与莱戈拉斯相会，但寿命和欢乐都没有保障。在黑暗笼罩的大地，她会渐渐消耗所有的生命而最终长眠。
沉默良久，艾儿低低的道，“记忆，是大脑中顽固又幽灵般的存在。”她抬起头，凄然一笑，“就算抹去了记忆又如何？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轻触，每一记对视，每一次私语，每一次相拥，每一记亲吻……，你们能把这一切都抹去吗？”
众维拉不发一言。
“那已经发生的一切，依然存在！”她的笑容柔美但忧伤，声音动听却凄凉，“在我闻到春天的气息时，不会惦记他？当他看见早上的晨光时，不会想起我？我们对彼此的感觉早就融在呼吸与血脉之中。抹去了记忆，也根本抹不去我们之间的种种啊。”
瓦尔妲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至于第二种选择，我死亦无所谓，可为何要莱戈拉斯用永生的孤寂来缅怀我们曾有的幸福？为何让他领受这比死亡更严酷的惩罚？”
无论哪种选择，她都不可能跟莱戈拉斯永远厮守。如果不是个性这么执拗，如果她是露西安，她可能会接受第二个选择，可她是艾儿·晨光！
「不要活着分别，也不要至死不离，要永远幸福快乐的在一起！」
莱戈拉斯是这么对她许下诺言的！她也答应了。所以，两种选择她都不要！她绝不会妥协。
维拉们再度表明，那她只剩一条路了。他们替她除去咒术，赐予永生形体，也获准来往于维林诺和中土，但莱戈拉斯的时间要被全部剥夺——因为他向曼威祈祷，用他的生命和时间换取她的永生和自由！
听到这里，那些脑中曾浮现的想法，索伦静默的脸孔，还有卡菲对她说的话一股脑的涌现，令悲愤，怒火和委屈到达了巅峰。
她环顾巨大而崇高的神，“为什么还要夺走莱戈拉斯的时间？他又做错了什么？他为祸世间了吗？他荼毒苍生了吗？！他使用黑暗力量了吗？？！！”
曼威道，「原本可以在密林自由长命的莱戈拉斯遇见了你，命运得以改变。他的恳求也得到了吾之许可，才派鹰王前去。」
霎时，天毁地灭。
她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声声质问诸位神祇。
“你们真的是仁慈万能的维拉吗？”
“你们真的对中土生灵还心存慈悲吗？”
“为什么我的所有努力，还不能征得你们的怜悯？”
“为什么你们不去消灭为非作歹的邪恶，反而要夺走属于我们的时间？”
她的话对维拉实在大不敬。令诸神个个震怒。
“我从未想过要比别人幸运或拥有的更多，我只想被公平的对待！”她压抑悲痛一字字道，“如果我只是个该被消弭的错误，如果你们这些伟大的造世之神根本从来都不站在我这一边，为什么在我历经一个又一个的磨难后才让我面对更加痛苦的抉择？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我抹去，当我从未存在过？”
闻言，曼督斯大怒，「汝出此言！覆水难收！！」
脚下震动了一下，大殿里浮现出一个个大气泡，包含着滚动的音符和画面。艾儿仔细一看，那些都是她曾经参与或主导的事件，那些关于她的乐章。
「既然如此，吾等现在就来修正这个错误。不仅抹去记忆，也要把将你这错误的乐章彻底从埃尔达的大合唱里抹去！让你的一切都成空！」
她脸色惨白，一步步的后退！
“不，不会是真的！如果你们抹去了我的存在，那谁来打捞福罗契尔的沉船？谁来封印炎魔？谁来参加圣白议会？谁来送凯勒布里安夫人西渡？谁来制造载人的飞艇？谁来夺得十三届泰尼魁提尔杯的冠军？”
「吾等也会将这些史实逐一从历史上抹去。从此，没有任何一部史书将你的丰功伟绩所书写。古往今来埃尔达的历史上，从来没有晨光的存在！」
她面前浮起一个大气泡，显示出亚帆都的沉船从水面又重新倾覆回海里的画面，连同那两颗真知晶石，千百年来都沉在冰封海湾的深处，从未被人发现。
啪的一声，那个大气泡破灭了，象征着她曾经完成的一个壮举被抹去了。
她惊呼一声，眼泪跟着滚落了一颗。
左边的的大气泡里是她站在大桥面对炎魔的画面。但炎魔也莫名的没有出来为祸世间。
啪的一声，那个气泡也破灭了。
泪水再度掉落一颗。
圣白议会的天幕慢慢降落了，那片黄金河谷里从来没有升起过热气球。精灵的梦幻乐园从来没有出现过。
只有伊莱丹和伊洛赫去红角隘口拯救凯勒布里安。不知如何找到笔直通路送她西去。
她一笔笔亲手画出，殚精竭虑设计的载人飞艇图纸也消失了。
隆恩湾也从来没有亮灯百年为她指引回家的路。
泰尼魁提尔杯更碎成了千万片晶莹剔透的梦之碎片。没有春季雨林的猎与被猎，没有夏季海岸的沙滩马球和沉没的努曼诺尔大陆，没有失落的贡多林，更没有冰原的龙战！爱好和平的精灵们，从来不曾为了争夺至高荣耀而奋战。
《精灵宝钻》，《中洲的历史》，《失落的传说》，《哈比特人历险记》，《魔戒三部曲》，《未完成的故事》……这些埃尔达的史书里从来没有晨光这号人物，更没有记载过她的事迹。
艾儿拼命的伸出双手，想去够，想去抓，然而，那些她主导或参与的事迹，都如同海上的泡沫，从指缝溜走，一个一个破灭。而她的过去，也随之消失，不复存在了。
「那些爱过你的人，也并不真的认识你！」
凯兰崔尔，亚玟，瑟丹，双子，爱隆，甘道夫，瑟兰督伊……
熟悉的身影一个个的出现，一个个从她身旁走过，看她的表情都仿佛陌生人。是的，这些在她生命中占据举足轻重地位的生灵们，他们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她。
“是我呀！”她哭着恳求他们多看她一眼，“你们不记得了吗？你们不认识我吗？”
最后，是莱戈拉斯，散发着浓浓爱意的脸孔渐渐变得梦幻而朦胧，只是遥远而漠然的注视她。
终于，他转头离去。
“莱戈拉斯，别走！！！”
右手探出想要抓住他的背影，才发现那只手已经变得透明了，一下子穿透了那个景象。
莱戈拉斯的泡沫也啪的一声覆灭了。
她绝望的跪倒在地。泪水滴落，竟化作一团团水雾消散在空中，她的呼吸也变得更轻更浅。
她一直以为，最悲惨的结局莫过于此——
他们再也无法厮守；
她在他怀里长眠；
她的灵魂在此永远飘荡，而他在海的对岸以无尽的岁月忘记她……
……可是，她错了。
最悲惨的，是他们从未邂逅。
莱戈拉斯在这个世界里孤独而耀眼的存在。而她，从未在他的世界里出现过！
「或许，吾等会在那遥远东方的同人野史，一部晨光传里保留你的故事。千百年后，也许有人读着你的故事，会为你流泪。可是，艾儿·晨光，你从未在埃尔达真正存在过。」
历经艰辛，却一无所有。后世没有人记住她，更不知道她的事迹，甚至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
可是，她明明就活过，笑过，痛过，也爱过啊……
双脚，双腿，身躯，手臂，头颅都慢慢消失在虚空之中。
把疼痛压抑至灵魂最深处，被寂寞啃噬的尸骨无存，背弃的愤怒在血脉中奔流，连同纠结百肠的愁苦也都消失不在。最后，只剩下翻涌出的一点点呜咽，回荡在漆黑，冰冷又死寂的曼督斯殿堂里。
“……我是真的，存在过呀！”
谁也不会知道，她有多爱这个世界……
——以永别的方式。
☆、Chapter01.想念着你
第三部，神界永生
霍比特人篇盛大开篇。
强烈建议配乐看，文案里有。
BGM: Mi Mancherai by Josh Groban
一百年后，第三纪元2760年。
幽暗密林的早晨。
纤长的手端起酒杯，瑟兰督伊注视面前亲笔绘成的白宝石秘银项链设计图，低低的叹了口气。他还以为他再也等不到了。
耳畔响起了惨烈的厮杀声，仿佛重回上个纪元的战场。
黑暗降临中土。至高精灵王和人皇知道，如果不联合抗敌，索伦会将他们个个歼灭。因此他们组成了“最后同盟”，召集了大批的人类和精灵，从伊姆拉崔河谷整装出发。集结在那的大军，军容壮丽恢宏，在中土已成绝响，自维拉大军讨伐桑戈洛锥姆以来，再也汇聚起比这更盛大的阵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