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亏 (夜风晨露)

　　——曾大受欢迎的占卜谈话节目《银河的祖母》主持人艾莉森
　　“好久都没人看我了，你好。”艾莉森穿着囚服，褐色短发，比起主持节目时瘦了不少，隔着铁窗，安详端坐，神情恬静。
　　“上次是特拉丁吗？”狄安娜第一次探监，行程里坐了五个小时的飞艇，幸好有宰伊洛的信用卡支持，她毫不犹豫选择了头等舱。
　　【为了让宰伊洛获得念能力】，以此为目的，就有理由花人家的钱了。
　　“啊，那位特拉丁先生问了我很多问题呢。”艾莉森侧着头看狄安娜，试图从对方的穿衣打扮判断个子丑寅卯，好报价。“问题的答案是有价码的。”
　　用答案，她可以换取想要的东西，在女子监狱，她可以过得好点。
　　“我叫狄安娜，和特拉丁在同一个公司工作。”姑且这么说吧。“我的问题只有一个啦，希望不要太贵。
　　能预言的，其实是你妹妹苏西，对吗？”
　　艾莉森双手猛拍在桌子上，砰的一声响，把旁边的狱警吓了一跳。
　　这是一个秘密：
　　苏西·杜普斯，患有唐氏综合症，长到三十岁，身高一米一，耳鼻歪斜，智商不到50，她在浴室里把自己溺死了。
　　生前，她可以预知未来会发生的事（仅限于倒霉的事儿），进入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察觉一个人的健康问题，预感明天某人会不会被车撞……她不善言谈，用绘画表达，唯一能知道她意思的，是她的姐姐艾莉森·杜普斯。
　　“看你的表情，我想我知道答案了。”狄安娜想，就帕拉丁的脑子，估计真相早猜出来了，不过他只会在杂文里写出对他的论证有力的部分呢。“哦，我看了《银河的祖母》圣诞精选集，你说你不相信死后的世界。
　　如果真的有死后的世界，苏西会对你做什么呢？”
　　艾莉森发出慑人的尖叫。
　　狱警立马出手，用电棒把她电昏了。
　　狄安娜脑内勾勒了这个故事：姐姐依靠妹妹的能力获得金钱和财富，同时妒忌着拥有特异才华的妹妹，恨意日积月累，于是姐姐杀死了妹妹；也可能是故意疏于照顾，而智商低下的妹妹很容易就意外死亡……但是没有妹妹的能力，姐姐再也无法做出准确的预言，最终因为诈骗罪（如果诈骗普通人还好，偏偏找她占卜的是世界都排的上号的权力者）被捕，未来的人生只能在监狱度过了。
　　狄安娜觉得遗憾，预言能力很稀罕的，可惜真正能做出预言的那位已经去世，否则就可以看看她的本事。
　　难得来一趟，走出监狱，狄安娜决定在街边商店买点土特产，在店里选了一会儿，突然看到玻璃橱窗外的公交车站上，阳光洒满大地，和风里，一个金发的俊朗少年，右手捏住旁边高个子男子的鼻子，一边将嘴巴凑上去吻了他。
　　出柜！
　　这么难得的光景，公交车站人那么多，居然人人都习以为常或者说视而不见……仿佛看到狄安娜探寻的视线，金发少年疾步向前，一会儿就站在她面前了。
　　“你看得到？”他笑逐颜开，一只手摸着胸口。
　　模样是显而易见的帅气英俊，细瘦的胳膊，太过白皙的脸色，看起来身体不大好。
　　“清清楚楚。”她更加仔细的打量对方，有一种违和感，把他和其他所有人分开，灵光一闪，她开口：“你已经死了。”
　　是的，他已经死了，现在残存的是一个鬼，灵魂，灵体，残念。
　　“我不是同性恋，只是想试试能不能让朋友发现我。”金发少年解释。“看来还是没发现。”
　　皮耶多是个普通的高二学生，他的身体一直不好，在病榻的时间比健康的时候多，上周死在医院的急诊室内。
　　“真是给雷欧力添麻烦了，看着我死的那么难看，一定留下了心理创伤。”皮耶多说。“哦，公交车来了，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他期待的看着她。
　　“好啊，这里的公交车是投币还是有售票员？”狄安娜担心自己没零钱。
　　雷欧力，十六岁，因为长相偏成熟，看起来仿佛二十后半了，他像往常一样登上公交汽车，坐了两站来到一家私立医院，然后……在停车场扎通了一辆红色轿车的车胎。
　　完全没发现自己的一举一动被一人一鬼盯着。
　　“当时医生没有立刻给我治疗，让雷欧力先去交诊费，啊，判断没有错，我到达医院的时候其实已经死了。
　　雷欧力一直觉得如果当时有足够的钱，有一个好医生，我就能活下来。”那时候，皮耶多浑身是血，面容几乎完全无法辨认，因为疼痛而全身痉挛。
　　雷欧力背着他奔驰，在如血的黄昏里，心情若逐渐昏暗的天色一样，时光沉重的能把人压垮，急诊室挂钟的秒钟飞速转圈，因为心里太害怕，雷欧力过了三十几秒才哭泣般开口，声音嘶哑：“请快救救我的朋友……”
　　费用高得令人咂舌，那时候雷欧力根本无法应付这开销，然后医生说救不过来了。
　　雷欧力不信，他觉得一定是因为自己没钱，医生不肯尽力。
　　“无辜的医生。”狄安娜指着皮耶多后脑上一个突兀的金色球体，“是个钉子吗？你惹上什么了？”那是念力构成的钉子，狄安娜摸不清那玩意的具体用场。
　　“神不知鬼不觉被扎了，我没有那一段记忆了。”皮耶多想了一下，大概是因为已经死了，本该恐怖的回忆显得平常，“我看到了凶手，那是一个黑色长发，黑色空洞大眼睛，身材修长的男人。”
　　如果那天他不是走上那条道儿而是相反的方向，如果他干脆的生病发烧躺在家就好了。被扎中后，他的脑子和身体都无法自控，狂奔着，哪怕脱力都无法停步。
　　“我变成了凶手的工具，他和一个健壮的银发男子想要杀某个人，像我这样的工具凶手制造了不少。
　　我们派上用场了，他达到了目的。”
　　“你不是想让我帮你复仇吧。”狄安娜看不到这个少年有那种黑暗的情绪。“人都死了，看开点。”
　　如果复仇对象是懂念能力的职业杀手，还真不是一个残念想报复就能成的。
　　“不。我没想去复仇。
　　别人都看不到我，我想和人说说话。”皮耶多看看自己的双手，就算看的到肢体，可是它却无法实实在在触碰任何物体，“我不可能一直这样吧，现在存在一天就赚一天。”
　　一缕幽魂能在人世多久呢？他以前没死过，不知道。
　　“其实只要是职业猎人，眼睛上用凝，就能看见你。”狄安娜分析了一下，继续说道，“你在死亡的过程里觉醒了念，我想你的念能力是精神力方面的，所以人死了，但是精神还存在……按照小说套路，如果心愿完成，就可以成佛了。
　　如果不完成……你会不会变成什么可怕的东西……有一种说法是转化成“怨”，怨通常是害人的。
　　哪怕专业的除念师，也不保证能消去死者之念或者平息‘怨’。”
　　“你说的，我应该不懂，但是看着你，我却觉得自己都明白。”皮耶多浅色的眼睛盯住眼前人，往常自豪的感受力居然在死后更加灵敏，“我会变成恶鬼？”
　　“我现在只能肯定，你的确具有精神方面的念能力。
　　普通人是不知道念的，你能明白，是通过我的知识和理解，如果这种能力继续学习和拓展，前途不可限量。”又一个可惜的例子，人都死了，想要研究和发展念能力是不可能的。
　　此后的第二天，第三天，雷欧力孜孜不倦去私立医院停车场，不过他要找麻烦的那位医生已经腻烦老补胎，干脆没开车。
　　“他还要这样多长时间？”狄安娜问。
　　“他倔起来特别有毅力。”皮耶多答道，“老这样不行啊。 麻烦你啊，我有本私人日记，请帮我放在他家门口。”
　　雷欧力看了皮耶多的日记，又是哭又是笑，哭累了，笑累了，就瘫软在床上睡着了。他面朝下趴在枕头上，枕头因为泪水湿漉漉的，在自己的泪水中，他模糊的有了个理想：总有一天，他会让皮耶多的悲剧不再发生。
　　目前他还不知道具体要怎么做，不过他可以为此而努力。
　　皮耶多一直为了抵抗病魔而努力，那么他也可以同样的努力！
　　这个早上，雷欧力醒的很早，穿上校服，拿上书包，振奋精神了，他要去学校。
　　将来成为医生的话，就可以治病救人……他要免费为那些生病没钱的人治疗，但是医学院学费太贵了，经过一个晚上思索，他有了个想法：考职业猎人。
　　职业猎人有种种优惠特权，而且把猎人证卖掉的话，一下子可以到手好几亿呢！
　　雷欧力知道职业猎人很难考，不过他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
　　要开始为这个目标准备了！
　　“你快消失了，透过你我能看到对面的窗户。”狄安娜靠在树干上，眼睛半阖，吐出一句忠告，“想做什么就抓紧啊。”
　　雷欧力在等公交车，远远地，等待的车终于迎面而来。
　　“雷欧力，可以让我以后也留在你身边吗？”皮耶多走来了，用手指指向了雷欧力的心口，他的身影越来越淡，终究还是随着最后的话语消失无踪，“在那里给我保留一个位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