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崔婷艾却接着说下去道:“以前经常有人这么说我和池崇。”
宋怡一怔,勉强地开口道:“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池家的男人都很有魅力吧?我懂的,我懂的!”崔婷艾对她的疑问置若罔闻,只凭借着自己的步调说下去,“我高中的时候觉得,池招不适合谈恋爱。可以这么说吗?他太……游离不定了。
“不过,池崇也是。他很完美,对谁都很亲切,让人觉得不可能对某一个人特别好。虽然最后他还是跟我在一起了。”崔婷艾笑嘻嘻地说,“这种看起来不适合的人,实际上谈起恋爱来特别幸福。是不是?”
宋怡迟疑了片刻,在刹那间,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很想回复“是”。
宋怡平时没什么朋友,不论遇到好事还是坏事,全都只能独自一人消化。与池招在一起后,她原本黑白两色的单调生活被充沛的色彩侵袭,她对此感到新奇、庆幸又不安,然而,却从没有人可以分享这种心情。
她早就想和人说说话了。
那种有相似经历、经验更丰富、健谈又温柔的人。
“是的。”犹豫中,宋怡听到自己的声音,她说,“您说得一点没错。”
“但是,有时候又有点累呢。他们感情经历都太少了。”崔婷艾说。
“是的。”宋怡用力点头,“但是他太可靠了,实际要做的,其实比担心的少。”
“没错没错!”崔婷艾抬高音调笑起来,“而且,你想的他都明白,这实在是太幸福了。”
她们意外地很有共同话题。
“我和池崇认识没多久就确定关系了。”崔婷艾笑着说,“我们喜欢同一支摇滚乐队,同一种菜,还有同样的作家。而且,第一次见面,我在公司什么都做不好,所以心情很糟。但是我绝对没有写在脸上,就这样笑眯眯地去接待。
“结果他直接对我说,‘心情不好的话就休息一下’。”
宋怡听得很入神:“被他看穿了。”
“对呀,被他看穿了呢!”崔婷艾说,“当时崇名跟我们有合作,有一回他坐在座位上发呆,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下意识就给他捏了肩。后来他跟我开玩笑,说他那时候差点被感动哭了。”
“那不是很好吗?”宋怡又回答。
她们不知不觉聊到入夜。两边都稍作歇息时,宋怡与崔婷艾心情都很好。而她的孩子也醒了。
她把婴儿抱到怀里,认认真真地哄着孩子,说:“不过,还是不要相信他们比较好。”
“什么?”宋怡问道。
“还是,”她说,“不要相信池招…还有池崇为好。”
宋怡蹙眉询问:“为什么?”
“他们就是这种人,善变,自私,实际上只爱自己。”崔婷艾说,“他们最后还是会离开你的。我知道,因为我经历过。
“最初是渐渐疏远你,不联系你,总是碰不到面,对你避而不见。”她缓缓说道,“你一开始或许没有怀疑,但时间长了,也会焦躁、不安,想要确认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我去找他了。”
宋怡握拳,指尖刺进了手心里。
“我告诉他我怀孕了。”崔婷艾说,“这对已经订婚的我们来多好啊。我想,他一定会为此感到高兴吧。”
她抱着池崇的孩子,抬头望向宋怡时,嘴角点缀着惘然又温和的笑。
“那天是个雨天,跟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他说‘打掉’、‘打掉’、‘听到没有’,他说了好几遍,我从没见过他对谁这样穷凶极恶。”崔婷艾的笑像眼泪似的流出来,无声无息布满了美丽的脸,“雨下得很大很大,从那一天起,我的幸福就结束了。”
第60章
两只手在眼前霍地击掌, 将她吓了一跳, 从无尽的思绪当中脱身出来。
宋怡抬头,结果看到詹和青充满戏谑的表情。
他拉长尾音说:“真难得啊, 宋秘书居然在上班时间分心——”
“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宋怡没回应他的挖苦,直接公事公办询问道,“之前您需要的资料我已经发到了您的电子邮箱。”
“我看到了, 谢谢你。”詹和青摇了摇头, 自如地走到办公室闲置的位置旁坐下,“难得我副总提正,虽然是暂时的, 但果然还是有点无聊。”
宋怡沉默片刻,末了,她忽然问了这样的问题:“詹副总,您觉得, 这世界上可能有一直假装完美的人吗?”
她的问题有点抽象,又太过突兀,就连詹和青都一时犹豫。
漫长的死寂过去之后, 他反问:“这世界上可能有完美的人吗?”
宋怡霎时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詹和青缓缓走到百叶窗边,透过一道又一道的光与缝隙向外远眺。他说:“想表现得完美的话, 只可能假装吧。”
假装到老,假装到死。
假装到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破绽。
察觉到这一点时, 宋怡已经十天没有见到池招了。
在与崔婷艾长谈那一天之前,她曾经想过,崔婷艾与池崇初次见面时是怎样的天气。但无论如何, 她没想到会是雨天。
崔婷艾没有理由撒谎,宋怡也不认为那是她心理问题作祟下描述的假象。
池崇确实抛弃过她。
而在他临死前不与他联系,就是崔婷艾的复仇。
这样的境况下不产生不安几乎是不可能的。
宋怡在继续等待与去找池招两个选择中徘徊不定,有时候想起詹和青说过的“他也不喜欢别人打扰他”,有时候又被崔婷艾“不要相信他们为好”所干扰。
不知不觉,就又熬过去了几天。
她盯着阳台上的盆栽西兰花发呆。
同时接到罗伽鸣和詹妮的联络时,宋怡正在帮詹和青复印会议需要的文件。
她随意瞄了一眼内容,其中几项议程都显示,池树人回来了。看样子,在这位绝对实用主义者看来,这次的事件有必要令他出马了。
正在忙碌着,前台传来电话,对方告知罗伽鸣的造访。宋怡向夏凡征得同意,随后应允他上楼。然而,她没想到,詹妮也刚踏入崇游大楼。
他们乘坐同一班电梯上楼,詹妮站在电梯左侧,傲慢地昂着头,做过美甲的手抬起在身侧,手臂勾着法国奢侈品手包。
而另一边,罗伽鸣戴着连衣帽,始终低头用着手机。
并不宽敞的空间里,两人都注意到了对方,并且在心中不约而同给彼此冠上了自己的定义——
詹妮想,神经兮兮的中二病。
自以为是的大小姐。罗伽鸣腹诽道。
然后。两个人就上到了同一层楼,走进同一间办公室,并且喊出了同一个人的名字。
“宋怡怡!”
“宋怡姐!”
在詹妮与罗伽鸣用锋利尖锐的目光对视时,不知是不是错觉,宋怡总觉得自己看到了空气中冷兵器碰撞出的火花。
最终还是宋怡冷静发问:“要喝什么?果汁、牛奶还是咖啡?”
与詹妮不同,罗伽鸣是第一次来池招的办公室。
他仰头看了一圈,直到詹妮发出一声“小孩就是小孩”的嗤笑,才遏制住目光中的新奇。
詹妮的来意很明确:“最近池招哥哥不在,你应该悠闲不少吧?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玩,最近刚好想去斐济。”
“虽然他不在,但是詹副总这边事情也不少的。我还是不擅离职守了。”宋怡回答道。
“噢,是这样呀。”詹妮倒也没纠缠不休,手指如弹钢琴般抬起挥了挥,示意再见后起身,“那我先去楼下。你要是改主意了再打给我。”
走了几步,她又回过身:“最近几天,我跟哥哥都觉得你好像精神不太好。有什么问题的话,一定要跟我说喔。”
詹妮像是又迟疑了一阵,随后抬头,像陈述真理般用力说道:“我们是朋友嘛。”
宋怡呆呆地看着她,许久过后,才微微缓过神来。
她们是朋友。
“好的。”她微微露出一个笑容,“我知道了。”
等詹妮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宋怡仍久久地面向门站立着。罗伽鸣忽然在她身后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转身,朝他摇摇头道:“没什么。你呢,有什么事吗?”
罗伽鸣突然站起身。
“那个,宋怡姐。”他郑重其事开口,仿佛酝酿了许久的一场暴雨,“我知道我很幼稚,很冲动,而且之前也对你做了很没礼貌的事。但是总觉得,有的话不说,我以后一定会后悔。”
少年的眼睛仿佛雨后的曙光。
他坚定地说:“宋怡姐,我喜欢你。”
宋怡平静地注视着他。
她回过头说:“对不起。”
想到什么时,宋怡的语气忽然坚定起来:“而且我已经跟池招在一起了。”
她朝他微笑,罗伽鸣一怔,随即也青涩地微笑起来。
“谢谢你回答我。”罗伽鸣说,“我很敬佩池先生,真的真的祝福你们!”
说着,他慢慢往后退。宋怡有些想要道歉,不过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只说了这样的话:“在我很艰难的时候,你和你的家人给了我很大的帮助。说实话,你们比我父母更像我的家人。所以,我不想敷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