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怡抬头,同样不跟他有任何眼神交流地回答:“我也不讨厌池先生。”
身边的人仿佛松了一口气。她慢慢地看过去。池招面带微笑,伸手拢着茶杯说:“谢啦。”
刺身很鲜美,搭配米饭也恰如其分。吃过以后回去休息了一下,临走时,三岛追出来,拿包装好的清酒给池招。
他挤眉弄眼,用日语问他:“真是女朋友啊?”
池招冷冰冰地收下礼物回答:“不是,是秘书。”
“那什么时候能变成女朋友啊?”三岛追问。
池招没回答,转身走了。坐到车上时,宋怡才出声:“可以冒昧问一句,刚才你们在聊什么吗?”
“那个啊,”池招放下手刹,随口编了一个谎,“他问我喜不喜欢吃咖喱,什么时候过去吃咖喱。”
宋怡恍然大悟。车开出去几百米,她突然说:“我喜欢吃咖喱。”
“?”
“最近要是能吃到咖喱就好了。”宋怡说。
他们稍微在公司休息了一下,一大清早就赶往医院。
单人VIP病房需要预约,但对看到宋怡递来的名片立刻就放行了。
要去给詹洛探病,池招打扮得比平时正式许多。他在镜子面前打领带时,宋怡正好经过。看着平时敲打键盘的手指游刃有余摆弄缎面布料,宋怡挪不开视线。
直到他打完,宋怡才走上来递交日程。她仍然留意着他领口那条黑色的领带,要走时,宋怡才开口:“不好意思,失礼一下。”
她伸手,为池招将领带稍微调正一些,然后退开到一边。
“谢谢。”池招转身去照镜子,他问,“宋怡,将来你会帮别人做这种事吗?”
得到预想之外的询问,宋怡思索了几秒钟:“……丈夫?”
池招在乐高积木前蹲下身,伸手去挪动零件。今天他穿着西装,然而身体修长,所以衣服很是服帖,反而显得更加纤瘦。
“我是说上司。”说着他抬起头来,前发恰好被风吹得凌乱,双目清澈,整张脸闪闪发亮。
宋怡如实回答:“目前我没有想过跳槽。”
“抱歉,”池招抬手按住额头,声音里夹带着笑意,“最近有点被害妄想。詹叔生病也要瞒着大家。因为担心董事会算计他、把他踢出公司。万一是我呢?”
“不会的。”没等她回过神,否定的话已经脱口而出,宋怡忽然有些冲动。她想,她一定是被池招刺激到了。周书画说过的话流过脑海,宋怡接下去说,“我不会让池先生一个人的。”
池招经常刺激到宋怡。
他有点可怜的表情,隐匿着温柔的神色,甚至就连那种不快而果断的冷漠都能刺激到她。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然而就在她这么说完以后,池招忽然起身。他朝她走过来,脸色意外的冰冷。
宋怡没有后退,她注视着他靠近。池招走到她身前,为了与她对视而俯下身。那双漆黑的眼睛无限接近,池招望着她,随后展露一个微笑。
他的笑容像在薄冰下,稍许模糊,却非常干净。
“那么,”池招一字一顿地回答,“就这样说好了。”
走进VIP病房,詹洛正在吃早餐。他看起来气色不错。
詹和青立在一旁,每回在父亲面前,他都表现得拘谨又尊敬。
“你来了,”詹洛说,“小招。”
“有什么事吗?”池招开门见山地问。
“是这样的,”詹洛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近几天崇名在大学有场讲座,本来是我去的……”
这种讲座一般有两个作用,一是宣传崇名,顺带吸引优秀的应届大学生应聘;二来则是维持与校方的友好往来——崇名文化投资的都是国内顶尖的院校。
但不论如何,这都是代表崇名文化总部形象的工作。
池招不动声色地挑眉。
“这一次,你代替我去。”詹洛不容置疑地说。
第24章
几年前, 詹洛曾在宴席上对池招呵斥过“丢人现眼”这四个字。
其实他们关系不差, 听说以前詹洛还带池招去游乐场玩。
但谈到工作问题,两人就总是针锋相对。
而现在, 他居然要让池招代表崇名的形象去宣讲。
“这不对劲,这不对劲。”池招在办公室里拿着稿子走来走去,“这里面有阴谋。”
宋怡在旁边整理干洗店送回的衣服, 夏凡在分打印好的文件, 听到他这么说时甚至懒得抬头。毕竟这几天里,他已经说了不下三十次这句话了。
宋怡替他准备材料时看了一眼,这间大学是国内的名校, 也是詹洛的母校。
“学校里四栋教学楼都是崇名出的钱,”池招转着压感笔说,“当初他们学校死活说要做一个詹叔的半身像,跟那些伟人摆在一起。”
“结果呢?”
池招笑起来:“詹叔说, 要是他们真敢弄,第五栋楼就别想了。”
日子来得很快。
大学大多都是差不多的,不过不得不说, 这里环境的确不错。图书馆门口有假山池子,宿舍旁挨着纳入物质文化遗产的传统建筑。
一干学校领导大架势陪着池招参观, 几个学生会干部跟随,还有些看热闹的学生不明情况, 在外探头探脑。
池招表面风轻云淡,实则拿起手机,给宋怡发了一则文字消息。
冰梦蝶殇说:想抽烟。
宋怡正对着校方人士的讲解频频点头, 手机震动,她掏出来看了一眼。寥寥几个字,池招的崩溃已可见一斑。
宋怡说:不可以。
池招本来就不喜欢这种场合,现在看来,詹洛的阴谋大概就是让他承受这种磨练。
回复池招的话虽然无情,但宋怡还是适时拉住校方领导的秘书,私下交流了一句:“这些流程能省则省,我们池先生今天不舒服。”
于是,沟通之下,池招总算喘上了一口气。
他坐在目前空无一人的礼堂里休息,宋怡从学校超市买了矿泉水来。进门时,她却发现里面多了几个人。
原来是几个学生,其中半数是学生会干部,齐刷刷在门口站着,想跟池招搭话,又忌惮这人的恐吓似的气场。
宋怡瞥他们一眼,快步走近,给池招递水:“要请他们离开吗?”
池招摇摇头:“算了。反正等会儿也要来听讲座。”
“祝您一切顺利。”
“完了,”他仰头自嘲地感慨,“我是崇名代表!但是我德性超烂,太好笑了。”
现在是工作时间,但宋怡还是慢慢放松下来。她坐到他旁边的座位上,一边试着拧开水一边回答:“哪里超烂了。池先生太妄自菲薄了。”
不知是什么原因,她一下没拧开。池招伸手过来,自然而然接过去拧开。他接着说下去:“我感觉下个月的董事会,詹叔会拿刀逼我去。他好像开始想培养我了。”
宋怡接过已经打开的水,喝了一口后说:“这不是挺好吗?”
他不再说话,两个人并排坐着沉默了一会儿。
即便开始前池招百般不情愿发言,但等到满座后正式开场,他还是走上前去。
今天他穿鼠灰色的西装,浑身洋溢着掌权者的气息,在台上脱稿陈词。
不得不说,池招生来理应光芒万丈。反差感给众人可靠过头的印象,创造力非同一般,说话也感染力十足。他适合做统治者。
“每个人都想成为伟大的人,然而,却往往混淆伟大的定义。”池招面带微笑,锃亮的皮鞋踩过木质讲台,他身材很好,将正装撑得笔直又不厚重。灯光将那张脸映得熠熠生辉,仿佛意气风发的少年。他一字一顿地说下去,“永远不要放弃自己。”
场内掌声雷动。
讲稿是夏凡写的,池招只过目了一遍,提出了两个要求。一个是少点,再少点,不想讲那么多废话,第二个是能不能插入一点《acdf》的广告。
下个环节是自由提问,趁着大家专心致志沉浸在刚才他的言辞中,池招对台边的宋怡做了个鬼脸。
宋怡轻轻拍着手,同样朝他微笑。
最先提问的是个男学生,他满脸藐视,接过话筒说:“一派胡言。我们这种人努力又有什么用?还不是给你打工,高低贵贱,出生就决定了。说实话,你也没什么本事吧?我对这个社会早就失望了。”
池招神情镇定自若,仿佛事不关己。等到对方说完,他才漫不经心拊掌回答:“高低贵贱的标准是谁教你的?”
男学生一阵迟疑。
“抱歉,你非要说自己贫所以贱的话,我也没法干涉你。不过,少用你的标准衡量别人。”池招丝毫不生气,只是淡淡地回复。
“假如你要以‘我出生条件如此,努力也没用’为由,理直气壮地游手好闲。我建议你环顾四周,看看身边为了实现自己价值而奋斗着的同龄人。我很尊敬他们。”他高高在上地直视对方,“高低贵贱真正的分别,来自于这种地方。”
男学生立刻变得面红耳赤,坐下去时收到周围同学冰冷的视线。
然后就是一些零散的提问。例如游戏产业,例如职业就业前景,最后有个小女生站起身来,结结巴巴问了一句:“那个,请问您现在有女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