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琥低头静候发落, 不敢吭声,只偶尔往大佬身上偷瞄两眼。
万万没想到啊……
“她就跟她妈一个样。当初我和她妈妈闪婚, 开始确实不能公开。过了五六年,我已经转型成演技派, 可以公开了。可她妈死活不同意,说不喜欢出门被记者跟。再后来我忙着拍戏,一年回不了家几次,她妈妈非常不高兴,嫌我不能陪着她,弄得一见面就吵架。拖了好几年还是离婚。安逸……都是跟她妈学的……”郁歌大佬越说越收不住。
第一段婚姻里的委屈他从没跟人说过,这次总算碰上个适合对象。
“她妈妈学美术的,动不动就要这里写生、那里采风,刚认识那会我还能陪着。可我后来不是越来越忙吗?男人得多挣点钱,你说是不是?”他看向傻不愣登的鲍琥,希望能得到认同。
鲍琥果然不负希望,变成一只嗯嗯怪。
“对吧?你也这样想是不是?可她妈妈就是不理解,说我变了、不爱她了,只会拿钱打发她,说再也不耽误我挣钱,坚持要跟我离婚。”
鲍琥听得暗地抽气。
多亏岳父大人提醒,他可得吸取教训,绝不能重蹈岳父岳母的覆辙。他宝贝要陪,要多多陪。
郁大佬还在那喋喋不休抱怨:“她妈妈和我离了婚,才半年就嫁给一个画画的。气死我了,什么艺术家,都快吃不上饭还要搞艺术?”
鲍琥不敢置喙,岳父他不能得罪,岳母更不能。宝贝能不能嫁给她,还是个问题,万一岳母背后说几句……
想到安逸每年过年飞加拿大,而不是待D都,他判定岳母影响力更大。
连续说完一大通话,郁歌很有些累了,重新坐回转椅中。“好了,你们赶紧结婚吧,明天就登记,然后我发微博,早点解决这事,天天上热搜看着闹心。”
鲍琥苦笑:“我也想明天登记,可安逸现在人不见了。那晚被拍之后,第二天给我发消息,说度假去了。”
并且,她还跟他说88.好伤人。
郁歌一脸惊讶:“人不见了?”
“是啊,我刚进门就给您说过。”鲍琥又缩手缩脚变成个受气包。“她微信拉黑我,打电话关机,我这几天都快急疯了。”
两个男人对望一下,都从对方眼中发现一种久违的同病相怜。
“看来你也挺不容易。安逸那性格,跟她妈妈一样怪。”再看鲍琥,郁大佬态度亲切多了,拍拍他的肩膀安慰,“等着吧,我月底过生日,她答应今年会陪我过生日。到时候你早点来我别墅,悄悄躲着。”
鲍琥轻轻“呜”了一声。他好命苦,还得岳父大人帮忙追媳妇。
一场让灵魂颤抖的对话后,大佬准备离开。快到门口时,他回过头:“对了,明珠苑那套房子,安逸让几个画画的住着,这事你知不知道?是租给他们还是免费让他们住?”
鲍琥哪里清楚,嘴巴张了几下还是失声。
郁大佬扔出一把嫌弃的眼刀子:“你怎么这么没用,我一年见一次都知道的事,你却一问三不知。”大概是看他发呆的样子可怜,又好心提醒,“你最好小心点,安逸和她妈一样,就喜欢那些个艺术品。她妈妈找的什么艺术家,其实就是画画的,猴年马月能卖出一幅。记住,以后别让她跟那些画画的搅和,不然,到时候有你哭的。”
大佬摔门的声音鲍琥没听进去,他只是再次被吓到,媳妇原来是匹野马,还是母的。他以野母马为梦,那他是不是也得变成野公马才追得上?
***
明珠苑B座。
外边风风雨雨,安逸却是两耳不闻,和一帮未成名的画家厮混。这几人不管男女,外表都像流浪汉,用不修边幅评价已算是客气。
可安逸和他们处得极为愉快。躲在这小半月没出门,有时轮流做饭,有时叫外卖,日子那叫一个潇洒。
不管她是上班族,还是微博里震惊全网的郁歌之女,在这几人眼里都差不多。反正她是免费供养艺术家的人,从一开始就不同寻常。
供养他们,回报或许有,或许没有,端看将来他们能不能红。不过,她已做好他们不会红的准备。她很喜欢柴可夫斯基的故事,一位贵妇人供养他多年,却终生未曾谋面。两人仅凭书信来往,用文字维持这种特殊关系。
其实就是陌生人啊!这故事实在温暖,每每想起心都要柔软几分。
安逸浅浅一笑,和煦的目光扫视过去。
大厅除了画画用的东西,别无他物。桑玉四人站在夹着亚麻油画布的画架后。厅中摆了一方长案,上头堆满各色颜料水彩,红由粉白到赤,绿由月白到翠。
每次看到这些美丽液体,她就莫名兴奋,仿佛人世间所有缤纷都被装进小白碟。
随意浏览一圈,她停在桑玉旁边。桑玉手头是幅人物画,骑脚踏车的少女。素描底应是采风时速写的,才刚涂上头发。
桑玉开始给眉毛上色。画笔在他指间跑得飞快。少女一边眉毛很快黑了,一根根纹路分明。
安逸看出些兴致,嘴角扬起笑,却没出声打断。一直等到桑玉放下画笔,才问:“能不能给我画一幅?”
桑玉比安逸大几岁,在住进明珠苑之前,一直活得穷困潦倒。他五官不差,只是不重视仪表,经常蓬头垢面。不过若是看久了,会觉得他身上有种别样魅力。
搞艺术的,在没能挣钱之前,和家庭的关系都十分紧张。住在这的四个人,都有几年没回家。
对他们而言,安逸就像几百年前欧洲的贵妇人,慷慨无私,无偿供养他们这些对生活无力的落魄者。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对艺术的一份热爱。
D都房价金贵,更别说这处明星地带。现在挣的钱入不敷出,若不是安逸免费提供房子,大概他们早已泯然于一份世俗工作。
所以,当安逸问出这句话,四人都停下手里的活。
叫闫蕊的女生小步跑过去,感激抓住她的手,“安逸姐,你要愿意给我们当model,那是我们的荣幸。”
“我们一人给姐姐画一幅,一定把姐姐画得美美哒。过个几十年,说不定成为绝版,还能拿去拍卖呢?”穿格子衬衫的叫黄英俏,开朗爱笑,也是美院毕业,和韩粲是一对恋人。
韩粲是另一个男生,性子腼腆,和安逸没说过几句话。他算是敏感的人,虽已摆脱被房东驱逐的日子,但他心底非常不安。他和黄英俏私底下说过,希望能快点挣钱报答安逸。哪怕安逸不缺钱。
“安小姐喜欢油画吗?不喜欢的话,也可以……画水彩。”韩粲声音细细的,一张脸憋得通红。他除了和女朋友能正常沟通,跟其他人都只言片语。对着安逸这位云端之上的贵人,更是呐呐难言。
“我随便,看你们,你们觉得怎么好看就怎么画。”安逸笑盈盈回答,心下却浮动一丝遗憾。若不是父亲反对,或许她也会成为画家。
高中她想学美术,爸爸在电话里大发雷霆,后来她就报考了一个冷门专业人类学。其实人类学也是好专业,只是她那时不想继续深造,选择毕业找工作。没想到就业会那么难。
惆怅思绪被桑玉打断。“你想哪天画?”他热切望着安逸。
画人物比较费时,得事先做好准备工作。比如,画之前少喝水,免得中途跑洗手间。还有model也要轻松自如,状态好,画出来才够美够自然。
“等你们手头的画弄完吧。”安逸知道他们手头都有活,若为了她特意搁置,她会不安。
“那就后天。我们这几幅明晚就差不多。”桑玉就是个画痴,天天画,都用不着休息;或者,是因为每天都在做快乐的工作,所以用不着休息。
“那我这两天早点睡,到时把我画好看点。”安逸失笑点头,跟着转身回房。
她一进屋,闫蕊就拉着黄英俏收拾厨房。他们住在垃圾堆习惯了,可不能让房东大人也住垃圾堆。安逸刚回来时,她们以为房东女神过来取东西,没想到能住这么久。
第49章
所以这半月, 算是屋子最干净的时候。至少厨房不再剩饭剩碗。
安逸倒是无所谓。反正她主要待自己房间, 除了吃饭也不怎么进大厅。
她自认提得起放得下, 大多数时候像个没事人,但偶尔几个无以寄托的空隙,还是会想起鲍琥。譬如这会刚回房, 她一下手快,将土豪金开了机。
近百条短信疯狂涌入。这是鲍琥唯一能联系她的方式。
土豪金持续滴了几分钟, 她不小心瞟见第一条短信。【宝贝, 我知道我又犯错了, 你快回来吧,亲手对我执行死刑。】安逸食指一摁, 土豪金再度关机。哼,说了不理就是不理。
两天后,她穿了件宽松白毛衣做美术model。
女人坐进阳台大木椅,姿态随意、似笑非笑, 姣好的脸蛋在朝阳下微微闪亮。
不算贴身的衣料,依然勾勒出隐约线条起伏。毛衣外缀着的细绒连成一道绯红光圈。光圈里的人美到出尘。
桑玉慌乱移开眼,却见韩粲盯着model心无旁骛。他不禁责备自己杂念太重。擦掉纸上的铅笔图,看着画纸大片空白, 心才恢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