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皖南叹了口气，坐直身子看着她：“小叶，你说，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那不就是要成全对方吗？你师姐那么热爱这一行，那么想成为一个好医生……我又怎么可以用家庭的责任来束缚她？”
叶戎迟疑地开口：“可是……你们已经结婚了啊，一家人不就应该互相理解，共同进步吗。夫妻是一体，这个家，也不是师姐一个人在付出，你也在为了这个家努力啊。”
周皖南摇摇头：“也许一开始就是错的吧。恋爱和婚姻是不一样的……我需要一个后盾，让我可以安心工作。你师姐需要的，是一个对自己有帮助的人。可我帮不了她，她也不可能放缓脚步来做我的后盾……”
叶戎无话可说。的确，方师姐好强又努力，为了自己的目标什么苦都能吃，她是注定会在医学上有所建树的那种人，让她放弃梦想做一个传统意义上兼顾家庭的好妻子……别说周皖南张不开口，就连她也觉得这是巨大的损失。
周皖南喝了口水，继续道：“这几年，我亏欠你师姐太多了……前段时间她怀孕，我却什么都不知道，她也没说，自己一个人去做了流产手术，一个人啊……要不是刚做完手术就去忙工作，在手术台上晕倒了，我还蒙在鼓里呢……”
叶戎惊讶地问：“那师姐现在怎么样了，恢复了吗？”
周皖南神情黯淡：“其实我们很久很久以前……谈恋爱那会儿，曾经想象过以后有了孩子会怎么样，你师姐还笑着说坚决不能让孩子走我们的路，学医太辛苦了，她不忍心。我们连孩子的名儿都起了好几页。你师姐那么喜欢小孩儿，我问她为什么不要这个孩子。她说，生下来干什么呢，生下来也没人带，跟没爹没妈的孤儿似的，何必生下来遭罪……”
周皖南的神情中泄露出一丝痛苦：“是我对不起她……现在，她很难再有孩子了，这些都是我的错！如果我能多关心她一点，如果我能早点知道……”
周皖南微微哽咽，低下头将脸埋在掌心，自责地喃喃：“你说，我怎么这么混蛋呢！”
叶戎忙上前，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走到这一步，你和师姐都有问题……师兄，别难过了，我虽然不清楚这些年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也能想到，如今的结果，不能归责到哪一个人身上。”
周皖南抬起头，双目通红：“那是谁的错呢，要怪谁呢，怪现在的医疗现状？怪体制？”
叶戎哑口无言。
周皖南苦笑着摇摇头：“也许要怪我们当初太年轻，以为有了爱情就可以无所畏惧，却不知道婚姻不仅需要爱情……小叶啊，你师兄我就是你的前车之鉴，你以后可得慎重了，千万别走上你师兄的老路。”
叶戎心里一咯噔，不由想到了她和陆骁卫。
如果，如果将来结了婚……他们会不会也和师兄师姐一样，两个月说不上一句话？生了孩子，是不是也没有人陪伴他成长？
周皖南重重叹了口气，自我安慰道：“离了也好，离了她才能走的更远……你师姐终于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去追寻自己的理想了，我也为她高兴。”
叶戎怔怔地看着他，周皖南瞥到她的表情，不由笑了笑，抽了她脑袋一记：“胡思乱想什么！你不是我，也不是你师姐，你家那个‘万艾可’总会退役，就他那跟狗似的护食的德行，你们就算苦逼，也就头几年，以后日子肯定能过好！”
叶戎揉了揉脑袋，不好意思地嗔道：“我知道，我的事就不用师兄费心了！”
周皖南笑着伸了个懒腰，往值班床上一躺：“小丫头片子，你要真心疼你师兄，下午的班就也替我上了吧，容我缓缓……”
叶戎点点头，踢了踢他的脚：“那你好好休息吧，事已至此，想那么多也没用……既然离婚对你们都好，那就不用内疚自责。毕竟这件事，也不是谁的错。”
周皖南将脸埋进枕头里，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她赶紧滚蛋。
只可惜，叶戎好心，周皖南却没那个好命。
傍晚的时候，新风尚着火，那里可是地铁一号二号线交汇处，平常人流量极大，购物美食影院娱乐一体化，商场天天都会爆满。
这突然着火，先不说大火有多少危害，恐慌引起的人群践踏，就足以酿成悲剧。
这么大的事儿，叶戎一个人肯定顶不住，周皖南连忙换了衣服，调度所有急救人员，分批次赶往现场。
叶戎不敢耽搁，连忙跑回急诊汇报情况，护士长经验丰富，一听完就开始有条不紊地分配床位，所有人待命，等着第一批送过来的伤患。
没多久，那些在家休息的医护人员也被喊过来加班了。
伤者接连不断地送进来，重大烧伤的立马转入手术室，很快手术室就全部预定了出去。
周主任忙得满头大汗，打电话催手术室：“把不着急的都给我往后延，赶紧空出几间，这边床位都快放不下了！”
院长坐镇指挥，外科那些医生除了留下值班的，都调了过来，全院加班，争分夺秒地进行抢救。
叶戎一台手术接着一台，忙了整整一夜，早上的时候，特殊的急症患者终于处理完，才稍稍松了口气。
叶戎憋了十几个小时，差点崩溃，赶紧去了厕所，出来回到值班室灌下一大瓶葡萄糖，补充了点能量，又急忙回去工作了。
新的一天开始，新的患者又源源不断涌来。
叶戎不仅要处理昨晚送过来的火灾伤者，还要诊治新来的普通病人，忙得跟个陀螺似的，直到下午四点多钟，才全身虚脱的被两个护士抬去了办公室。
周主任过来看了一眼：“交接完了，就下班回家休息休息，外头处理得差不多了。”
叶戎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撩了撩眼皮就算答应了。
芮雪也顾不上照顾她，给她塞了块面包，就跑出去继续忙了。
叶戎缓了好大一会儿，才有力气抬起手，颤啊颤的举起面包，饿了那么久早就过头了，啃两口就想吐，实在吃不下去。
慢慢喝了点葡萄糖，叶戎才缓过劲儿来，逼着自己吃了半块面包，才想起这么长时间没联系陆骁卫，连忙翻出手机看起来。
陆骁卫就给她留了条语音，还是昨天的，说接到通知，已经销假回去上班了，估计她也在忙着抢救，就没打电话。
叶戎松了口气，想了想，换了衣服下班，打了车直奔新风尚。
商场烧得面目全非，这条路被拦截下来，叶戎提前下了车，快步赶了过去。
火已经被扑灭，天色灰蒙蒙的，空气中充斥着难闻的味道，呛得人不由咳嗽起来。
马路边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消防员，显然他们也奋战了二十多个小时，这会儿累得也不管地方，躺下就睡了。
一个个被熏得乌漆嘛黑，叶戎费力地瞅过去，终于在拐角看见陆骁卫，正靠在树上闭目养神。
叶戎一过来，陆骁卫就警觉地睁开了眼，看到她不由一愣，紧接着那双沉静幽黑的眼睛里迸发出的惊喜，让叶戎微微动容。
“你怎么过来了？”
叶戎笑了笑，从包里翻出瓶葡萄糖，插上吸管递给他：“我忙完就过来看看你。”
陆骁卫满心的疲惫，就因为这一个笑容，霎时如清风吹散乌云，万丈光芒照亮整个心间，暖暖的让人充满了力量。
作者有话要说：陆队长：万艾可是什么鬼？
叶医生：……枸橼酸西地那非片啊，你连你的别名都不记得了？‘卫’哥！
陆队长：那万艾可应该是你才对！
叶医生：……
陆队长：你才是我的伟哥！
叶医生：伟哥你大爷！跪下喊爸爸！
第37章
叶戎细细打量他，见他精神还好,应该没受什么大伤,就是鞋子被烧得开了口，裤脚也燎没了小半截。
叶戎蹲在地上，伸出手就要去脱他的鞋子,吓得陆骁卫差点一口水呛着,连忙拦住她道：“别别,还没洗,有味儿……”
叶戎脸色一沉,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吓得他乖乖放开手,便小心翼翼解开他的鞋子脱了下来。
“嘶——”
袜子都烧得看不出原形了，脚趾头全露出来,烧得一片焦黑。
叶戎半点嫌弃也无，将他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动作轻缓地褪下袜子,脚趾脚底都有烧伤,靴子里都是汗水,捂得肉都起皮裂开了。
陆骁卫尴尬地开口：“太脏了……”
陆骁卫的话猛地顿住了,脚背上那一滴滴泪水,比熊熊大火，更能灼烧人心。
“你……”陆骁卫手足无措，不知道说什么好，想缩回脚,可脚腕被她死死抱住，想给她擦眼泪，想抬起她的脸问她怎么了，可伸出去的手满是黑灰和伤痕，又不由缩了回去。
叶戎抽了下鼻子，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掉下眼泪来。这些年工作中，不管多严重的伤都见过处理过，早就习以为常了，可如今见到陆骁卫受伤，哪怕一点点，都让她无法忍受。
叶戎抬起胳膊蹭了把眼泪，掏出小瓶的碘伏，倒了点在纱布上，轻轻地擦拭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