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泽辰以指节轻叩桌面提醒Alan吃饭而不要再废话。
“我是Eden的朋友，有些事我只会从他的身上考虑，所以看事情的方面会狭窄了点。你们不要介意。”
Alan不再掩饰，露出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虚情假意地展示自己的隐藏的獠牙。
金硕真愤怒地闷下一口红酒，后知后觉明白对方的目的，心中无名火噌得冒起：我好心好意请你吃高档餐厅结果你居然来挖我家的宝贝墙角我就应该拉你去路边摊让油烟熏熏你的脸看你还能不能这么优雅地想把我弟带走。
而且这段心理活动他竟然不能rap出来，只能飞快地在心中过一遍。
金楠俊面目狰狞地切着鹅肝，太过用力叉子甩飞，急吼吼地弯下腰去捡，头不小心撞到桌上，整个桌上的东西都被震得一移位。
郑浩锡勉强稳住面前的红酒杯不会因重心不稳而打翻。
“没事没事。”金楠俊边揉着脑袋边起身，嘿嘿傻笑，衣袖一拂，在边缘的盘子掉落在地，清脆的破裂声。
所有人：“.......”
宋泽辰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阿泽你尝尝吗？挺好吃的。”田正国指着面前的鱼子酱用汤匙舀了小点觉得不错，想和宋泽辰分享。
“好。”宋泽辰嘴上虽然答应了，但手上并没有动静。
“Eden不吃鱼子酱的，小时候吃过后来出了餐厅全吐了，还被那个女人骂......”Alan忽然插话，似乎回忆起了什么，语调都比之前愤愤不平。
“Alan......”宋泽辰平静地叫了声他的名字，示意他适可而止。
Alan果真没再开口，挑眉低头专注餐盘里的食物。
田正国把东西挪得离宋泽辰远了些：“我不知道，对不起......”
“没关系。”
只有刀和肉摩擦的声音，偶尔没控制好力道切到了瓷白的盘子，刺耳得刺激人的耳膜。
金泰涥终于明白饭前宋泽辰的话是什么意思，早就有先见之明地预见了即将到来的一切。他稳住滴溜溜乱转的大眼睛专心致志对着面前的牛排泄愤，仿佛把牛排当成了某人。
与他相同动作的是他的同岁亲故朴知旻，把牛排一片一片地切成小块但不吃，全无进食的欲望。
“知旻啊怎么不吃了？”郑浩锡小声询问。
“没胃口，心情不好。”
“那也不能这么糟蹋食物啊？”
“我没有糟蹋食物，我在发泄我的不满。”
两个人谈话的声音虽然小，但正对面的宋泽辰听得七七八八，眉心不自觉地跳了跳。
他扫了一圈大家的反应，身边的田正国从开始就沉默不发言，但肉眼可见的背越挺越直。闵允其漫不经心地缓慢咀嚼，像个没牙的老大爷把西兰花拨到一边。金硕真还在灌红酒，郑浩锡快把头埋进意大利面里，金楠俊经历之前的风波小心翼翼地动作生怕又破坏了什么。
餐厅的灯光昏黄，配合着他们尴尬的气氛不尴不尬的音乐洋洋洒洒地铺陈出一幅默剧。
每个人各怀鬼胎，心中跑过了万米长跑一般的长镜头，但面上均不显山显水。
这才是真正最后的晚餐。
金楠俊吃的胃疼，想把拍《血汗泪》时总是NG而批评他的导演拉过来看看他此刻的名品演技。
时刻谨守餐桌礼仪，哪怕中途出了点小意外，他也完美扮演了一个心里扭曲地想往对面吸血鬼脸上泼红酒，但表面镇定自若切牛排的绅士。
一餐丰盛但乏味的晚餐，气氛憋闷到令人窒息。饭后Alan主动提出不要送，忙着去找一位友人。宋泽辰本来送他的计划取消，和大家一起坐上回宿舍的车。
田正国从上车就是沉沉的低气压，平日话痨般的玩闹都不见了，破天荒地占据了车窗的位子转身一路看风景不说话。
宋泽辰安静地低着头，戴上耳机闭眼。
其余人玩手机的玩手机，听音乐的听音乐，手指在键盘上没有停歇过，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车驶向他们的宿舍停下，田正国第一个打开家门，趿拉着拖鞋走到房间门口，突然停住脚步往厨房走，拉开冰箱门拿出几瓶酒再回到房间关上门。
后头的哥哥们目睹一切面面相觑，但又不敢把目光落在宋泽辰身上。
宋泽辰脱下外套丢在沙发上，找到医生开的药遵循医嘱晚饭后服用。
他吃得平静又缓慢，视而不见那些若有似无的目光。
然后起身，在所有人殷切到热烈又拼命掩饰的注视下走向他和田正国的房间。
门关上，隔绝掉身后一切的窥视，房间铺天盖地的酒味瞬间充斥全身。
第155章 群山
田正国的处女座特质倒是在眼下出现,把酒瓶整整齐齐地在自己身前摆起，配合穿着宽大polo衫的背影。
像个在认真做法的幼稚园班长。
“喝酒吗？”田正国听到动静，在宋泽辰走到身边后举起易拉罐晃了晃。
“刚刚吃了药，不喝了。”宋泽辰坐下盘起腿。
“好。”田正国顺手打开一瓶自己品尝。
“今天的晚饭吃的不开心吗？”宋泽辰明知故问。
“嗯。”田正国感受气泡在舌尖跳动的感觉。
“为什么？”
“因为Alan说了不适当的话所以生气了吗？”
“我没有生气。”
“我只是羡慕。”
田正国在宋泽辰温柔又疑惑的目光中紧张地扯开易拉罐的拉环，握紧的力气使指尖发白，耗费了很多勇气才开口。
“我听的出来你的朋友是什么意思。”
“他是真的在为你好。”
“我真的只有羡慕。”
“他陪你走过了最黯淡无光的过往，随便一个小细节可以让他心照不宣地同你一起回忆。”
田正国的喉咙干涩，但开了个头之后不再紧绷。他又灌了一口酒润了润嗓子,接着借着酒意吐露心中盘旋的失落。
“敏感，纤细,脆弱,这些和现在的你关系越来越远的词语,他能够窥见全貌。”
“我们从细枝末节里拼凑出的碎片，你从来不愿意提及的童年，只要他愿意,你们可能会像现在这样打开几瓶酒聊上半宿。”
餐桌上的小插曲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但对宋泽辰却忽然有种抓不住的陌生感。
“我遇见你的时候，你已经不是很需要爱了。早就习惯了独来独往一个人。对于善意你很慷慨的接受又回报更大的热忱。”
“可是阿泽，我有时候总觉得你对我们的好，像是在还债，等到哪一天你觉得两清了,你就可以走了。”
宋泽辰和田正国共同坐在白色柔软的地毯上,毛茸茸的质感包围他们的小腿。一个醉眼惺忪，一个眼神清明,共同看向远处的星星灯火和群山。
宋泽辰喜欢连绵的风景，所以坐车时要靠着车窗，制作室的窗外得对着绿意。所以田正国每次搬家抢房间的时候会有意抢占符合他取向的位子。
“没有在还债，我们是对等的。只是我什么都不爱说而已。”
“真的吗？”田正国抹掉不小心溅出的酒水，“可是只要有人觉得不对等，那就是不对等的。”
宋泽辰的心里也像被淋了一瓶酒，发酵的酒意熏得他明明清醒又晕晕乎乎。
“出道前的那次吵架，其实我真的想过，散了就散了吧。”
田正国自嘲地翻出几年前发生后大家总是心照不宣避而不谈的事情。
“反正真正计较起来，我始终觉得你对我们付出大得多了，不如就这么断了不纠缠你，你不用费心费力也挺好。”
“可是我还是自私的......”
不舍得就这么分开，在宋泽辰和金硕真的谈话里克制不住挽留的冲动。
他成功了，或许是留住宋泽辰最重要的一个砝码。
他曾经在暗地里这样得意洋洋的想法。
但是现在不一定了。
如果宋泽辰想走，他还会陷入当年的纠结，还会做出当年的决定吗？
“Alan想让你离开是不是，你这几天的走神也是因为这个对不对？”
他惶恐宋泽辰想法的冰山一角，又惊又怒，理智上他有一百个理由劝说宋泽辰留下，感情上他可笑地发现他没有资格批判宋泽辰的动摇。
“他说的你状态不好，我知道......”
他好几次闭眼了没有睡着，在黑暗中看见宋泽辰书桌前端正的身子慢慢弯下腰，把脸捂进双手里小声急促地喘息甚至是啜泣。只发生了几秒又消失不见，宋泽辰如同静止一般保持捂脸的姿势，白衬衫勾勒出他单薄的背影，像幽暗森林里一颗沉默的树。
那时候的他抓着被子，把所有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再面对白天笑意灿烂和人打招呼的宋泽辰时，恍惚以为一切都是自己做的一个梦。
“所以呢？”宋泽辰眼里好像弥漫着外头山顶一样缠绕的薄雾。
“所以为什么不肯和我们说这些？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看明白过你。”
“Alan不说你状态不好，我不知道原来你不是一个只会自己消化的人，大家也不会知道原来你的状态不好。”
田正国的心态其实很简单，像个执拗的小孩，欣喜于自己比别人多了解他一点，但突然发现自己五十步笑百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