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晨 (春台)

　　谭思齐：“算———不上吧。”
　　谭立明略微有些失望。
　　他这小儿子不轻易谈恋爱。他以为，现在既然谈了，那肯定是特别上心的。可看儿子这表情，似乎也不是很喜欢？
　　算了，他大概老了，不懂年轻人。
　　谭立明微微叹气：
　　“你看着办吧，我也就问问。反正这件事你也是自由的，跟你大哥不一样。什么时候结，你自己拿捏。
　　人呢，也不需要什么门当户对，只要身家清白，你喜欢就好。不过，我还是要多嘴一句，结婚挑人，要好好挑。”
　　“我知道的。结婚嘛，我想等其它事稳定再说。”谭思齐笑。
　　“行。”谭立明看了眼桌上的红木矮钟：“还有，你这次回来以后，让小周跟着你。他虽然在我身边时间不长，人还是很实心的，给你，多少有个照应。”
　　小周，周南。谭立明一个熟人的徒弟，有武学功底，稳重安静。
　　谭思齐：“好。”
　　谭立明收起文件：“那你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出门。”
　　刚说完，又想起一件事：“对了，找你小姨的事，这回还是没有着落。这么些年了，我们都不要强求，毕竟太久了，看你妈妈的缘分吧。”
　　这个结果倒也不意外。人海茫茫，谭思齐找过好几次也都无果。
　　“那爸也早点睡。别太累了。”谭思齐站起身来看着父亲，见他微微点了下头，才稳步走了出去。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谭思齐收整好行李，下楼吃早饭。父亲已经出去忙了，谭长君倒是还在。
　　皮皮坐在餐桌边的儿童椅上，率先冲着楼梯大喊：“叔叔早！”
　　“皮皮早啊！”谭思齐笑着回他，又向谭长君和赵晴道：“哥，嫂子，早。”
　　四人吃完早饭，皮皮溜下椅子就拉住谭思齐裤腿，一心要他再陪着造城堡。
　　谭皮皮的最爱。
　　赵晴拦住了，他就往下撇了两边嘴角，山雨欲来。
　　谭思齐弯腰，双手揉揉他小脸，再把他抱起来举了举：“叔叔过两天就给你寄好多好玩的，好不好？”
　　皮皮嘟起嘴巴：“什么好玩的？”
　　谭思齐刮了下他鼻子：“保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那你不许忘了，爸爸就忘了。”
　　“好，不忘，叔叔发誓。”谭思齐笑着握住他胖胖小手，上下轻晃了两下，然后把小肉墩还给赵晴，转头对谭长君道：“哥，不用送我。”
　　谭长君沉吟了下：“好，你到了报个平安。在那边照顾好自己。”
　　“嗯，放心吧。那我走了。”谭思齐说着，转头向赵晴和侄子：“嫂子再见。皮皮，要乖乖吃饭啊，叔叔给你打电话。”
　　出了门，行李箱被候在一旁的周南接了去：“三少，谭董让我开车送你。”
　　谭思齐看了眼他笔直的身姿：“那麻烦你了，小周哥。”
　　周南把车开得又快又稳。
　　谭思齐倚在后座，透过洁净车窗，打量着故乡街景，并出于职业病，默默为它们构想着更合理的模样。
　　车在文昌街东头暂停，等绿灯。
　　谭思齐的目光顺街滑开，忽然泛起涟漪来。
　　他想起昨晚那场火，想起那张黑白红都极分明的脸，还有那个作弄他的笑。
　　心头仍有些灼。
　　*
　　此刻，模特工作室里，衣料味和香粉味混杂。
　　卫美辰再次对负责招聘的人事笑笑：“这个薪水可以放低。不过我要提成。”
　　对方皱皱眉，觉得这姑娘有点事多。要求这个，要求那个。
　　不过嘛，长得确实亮眼，有杂志模特经验，还学过些表演。表现力强，试了几件衣服，在她身上看起来要贵三四倍。
　　“你倒说说，怎么提成？”
　　“按销量，一百件以下，不要。一百到一千件，一件五毛。一千到一万件，一件一块。再往上，一块五。”
　　人事放下笔，颤着耳坠子发笑：“你倒挺会算的啊——我可以给你问问，要不回头再跟你谈？”
　　卫美辰：“行。”
　　“那好，明天会电话你。”人事又打量一眼她的细皮嫩肉，疑虑道：“确定看过招聘说明吧？这工作不是拍拍美照那么简单，要练习摆动作站位，夏天拍冬天冬天拍夏天，总之不轻松，你知道吧？”
　　卫美辰：“都看过。我可以。”
　　当然可以，兼职做过那么多，有几个轻松？
　　回去之后，卫美辰拿了个小本，开始计算自己过去十八年的消耗。
　　卫家的养育费。
　　吃，穿，住，学费，其它买的东西。
　　乘上通胀率。统统还给他们。
　　细细算到一半，她觉得有点累。
　　喝口水，揉揉眼，俯身扒拉出茶几底下那只纸盒子。
　　那张少年脸，静静的，像水面上的阳光。
　　聪明健康，端正里透着自在。因为这种自在，而显出清淡绵长的性感。
　　卫美辰拿起手机，对着拍了一张。拍好了，看一看，嗯，真的好喜欢这张脸。
　　谭思齐？
　　也姓谭哦？
　　哈，肯定不是一个人。哪有那么巧。
　　对了，那个小球还没还给他呢。算了，要什么别想了，见个面最重要。
　　她立刻发信息给“谭”：“我什么要求都不要啦，钱也不要，东西怎么还你？”
　　*
　　谭思齐下了飞机后，才看到这条来自“木星”的短信。
　　这小姑娘，主意变化还挺大。
　　他笑了笑，回道：
　　“我人在国外，过几个月才回。麻烦你暂时保管。我回国后电话你，当面给我吧。报酬和感谢呢，还是要请你收下。”
　　

　　第6章 Chapter 6

　　
　　谭思齐在学校待了不到一周，随后跟着导师前往欧洲做项目。
　　夏去冬来，忙到十二月底，完工。
　　他独自辗转飞回波士顿。早晨到达，黎梨去接的机。她穿着灰色大衣，裹一条狐狸尾巴似的火红围巾。
　　上午他回了趟学校。下午，黎梨去超市买菜，谭思齐一个人留在她屋子里，修理网络。
　　四处寻找螺丝刀时，谭思齐在黎梨的抽屉底层，意外发现一沓剪报。他随手拿起，微怔。
　　挺厚一沓，仔细地订在一起。报纸的，学术期刊的，校刊的，都有。
　　全跟法学院的那位博格教授有关。上头有不少他气质出众的照片。
　　剪报背后，手写着博格的名字，很多个。黎梨隽秀的钢笔字迹。
　　博格啊。年轻的金发教授，拥有惊艳学识，褐绿色瞳仁，和磁石般吸引女生的倜傥风流。
　　谭思齐忽然想起，之前有两回遇到博格，黎梨的表情确实不大一样。
　　其实，端庄干练如她，也会紧张。只是他从前没有发现。
　　有些奇怪，此时谭思齐心里，并没有被冒犯或背叛的感觉。只是平静和了然。
　　他将剪报原样放回，继续找螺丝刀，将网络修好。
　　黎梨回来后，他们一起做了顿晚饭。
　　吃饭时，谭思齐温和地对她提议：
　　“不如，我们分手吧。”
　　*
　　新年，回国。元旦前一天下午，谭思齐到达了青市机场。小雨，有些阴冷。
　　“哥，你怎么亲自来了？劳您大驾。”
　　谭思齐拉着行李箱，笑看一身黑的谭长君。
　　谭长君微笑：“你别自作多情，我是送个客户，顺便多留了会儿接你。”
　　路上谭长君开车。他问：“在外边事情都顺利吧？”
　　“顺，风调雨顺。”
　　谭长君：“女朋友什么时候带回家给爸看看？”
　　谭思齐笑笑：“已经分了。”
　　“哟，没想到你分得挺快啊。”谭长君看他一眼，挑挑眉：“那我给你介绍个？宫家的老二，在英国长大那个，长得还不错吧？怎么样？”
　　“长什么样我又没见过。”
　　“怎么没见过，听说人还追过你啊。”
　　“是吗？”谭思齐皱皱眉，“真不记得。”
　　“那改天见一见？”
　　谭思齐立刻拒绝：“别了。没兴趣，懒得谈。”
　　“好吧，小冷淡。”谭长君微转方向盘，超了一辆车。
　　快到家的一个路口，谭长君从身侧找出两张邀请帖：“差点忘了，一个艺术展会，就这个礼拜，估计你有兴趣。”
　　谭思齐打开瞅了两眼：“太好了。”
　　“知道你喜欢这些东西。”
　　谭长君一笑，然后抓住绿灯闪现的瞬间，猛踩油门向前驶去。
　　因为速度太快，让谭思齐搁在窗框边的手肘，微微磕了一下。
　　元旦并非春节，无需应酬多少客人。
　　谭思齐有几分惬意，还去小伙伴方源那里，钓了一下午的鱼，跟阿婆唠了会嗑。
　　方源是他从中学开始的朋友，已为人夫。现在做生态农业，欢快得很。
　　阿婆是方源外婆，对他也差不离。
　　从方源家回来，谭思齐打电话给“木星”女孩。
　　第一回，她没接。过了半小时再打，那边居然关了机。
　　*
　　卫美辰并不知道，那位“谭”先生有打给她。她开着音乐打扫房间。音乐声挺大，于是没听到电话铃。
　　等她推着拖桶去客厅时，卫安然正好打过来。她想了想，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