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现实就是这么残忍,你拼命都仰望不到的东西,有人却能触手可及。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做过那些不切实际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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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从漫长的回忆中醒来,止水他们已经站在了我屋子前。其行动之快,效率之高,实在让人忍不住怀疑刚刚我究竟跑神跑到了哪里。
“没关系的。”
正在我茫茫然不知怎么回事时,千奈的声音突然响起。她轻轻握住那人的右手,眼中隐含担忧,嘴里却依然是那么温婉宁静的语调。这时我才发现,不知为何止水已经看着我家屋顶,愣愣发了好几分钟呆。
而且,似乎还有点瑟缩的颤抖。似乎下一秒,他就会转身飞奔而去,再也不愿靠近一般。
——至于吗?我都死了,你还要讨厌一个死人到这种地步?
恨不得上去扇他两巴掌,我略微有点堵心。
“不要怕,止水,我在这里。”
我听见千奈如是说。就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终于泛起丝丝涟漪。
仿佛等的就是这句话。止水反握住她的手,深吸口气,率先大踏步上前拉开了大门。
“……这里好歹是我家……”
有点怨念地开口,意料之中没人搭理。我缓缓跟在他们后面,连自己都可以想象现在我究竟是怎样一种吞了苍蝇的表情。
——在别人家门口秀恩爱什么的。
——简直,简直想把这对狗男女扔出去啊……
眼不见心不烦,我飘到屋里最大的一扇窗户前,像一直以来那样屈膝靠坐在窗台上。扭脸看向头顶湛蓝苍穹,任凭阳光洒了满身,随便他们因为这一屋子的冰冷空白愣在门口,神情复杂无解。
说实话,我很解气。
但那之后,大概,可能也会有那么一点点连我自己都忽略的心酸。
我家一向被某个银毛称为“只用来睡觉的棺材板”,并且这位始作俑者还万分嫌弃,不到迫不得已绝不踏进来一步。而在那仅有的几次破例中,虽然带着面罩但我还是能看出来,他表情活像被拐上花街即将卖身的贞洁少女,简直不要太壮烈。
所以,一般都是我去祸害他公寓比较多。有些东西也可能不小心落在那里,以至于现在连我都觉得自己家实在空旷的不能忍受。
尽管如此,但那也并不是意味着没有需要收拾的遗物。
“唔……这是?”
不知从哪翻出来张泛黄折起的纸页,千奈小心翼翼打开,却在刹那间愣在原地。止水好奇凑过来看,也是在看到的第一眼眼神起了变化。
我就瞥了下,从记忆中扒出一个很久远很久远的午后。即将毕业的我是如何找上那群熊孩子,一顿胖揍之后逼他们签下这张当我和止水都不在学校后不得再找千奈麻烦的约法,脑子立刻僵掉了。
继续往后追溯,我貌似还偷偷摸摸回过忍校几趟。三番两次确定他们有好好给我反思,没再做什么出格的事。而那张现在看来十分幼稚的签条,也就被我随手不知道塞到哪去,彻底在时光流逝中遗忘。
“……自从你们毕业后那些人就没有再来找过我,果然是姐姐啊……”
眼底泛起薄薄的泪光,千奈尾音中带了微微的颤抖。默默拍拍她的肩膀,止水半晌无言,只得转身继续去翻我其他的柜子抽屉。
——啧,没想到收拾遗物就像完全窥探他人的秘密一样。
心中不快,我有点后悔跟着他们来到这个身后之所。毕竟,所有一切都没有尊严的暴露人前,哪怕是我曾经所遗忘的,都无比难堪。
——我该庆幸我没有记日记这种习惯吗?不然那一旦满心膨胀的苦痛思念曝光,让我要怎么去面对止水为难复杂的眼神,怎么原谅竟然也会如此卑微的自己?
而那时我又该怎么去追念,那早已被我抛弃,遗落在一场夏末大雨中的未来。
接下来,他们倒没有再翻出什么在我接受能力之外的东西。其余的,不过就是一些零零散散的卷轴和笔记,随便放置在空荡荡的书架上。还有点某人硬塞给我的所谓“出任务顺手带回的当地特产”,涵盖范围包括木制手工、发卡、帽子、彩绘,以及一本每次看到都很想把他打死的《亲热天堂》。
大概也知道这种玩意不利于三观正确发展。千奈拿起那本标注着18N,根本就没被我拆过封的小黄书,毫不犹豫放进了身后箱子里。
这点确实让我很满意。为了我二十年的清誉着想,我还是觉得应该半夜去找卡卡西,托个梦跟他好好聊聊人生才行。
不过,千奈这边在有条不紊进行,止水那却又不幸出了状况——
他翻到了我柜子最底层,大概眼中所见实在有点彻底刷新他的三观。
对此,我很理解……真的很理解。
事实上,那里只有两样东西。但在我死亡之时,我就已经有了它们早晚会被人发现的觉悟……而它们对我来说也极其重要,重要到连堕入永眠都念念不忘,几乎代表着我人生最重要的两个缩影。
放在上面的,是一条断掉的浅蓝色发带。那是我还没有被止水疏远时,他送给我的第一份生日礼物。当然,也是他曾经唯一送给我的东西。
这么多年过去,即使发白褪色,即使再也无法使用,我都一直好好保存着。因为它一直在告诉着我,我究竟是如何一脚踩进了宇智波止水这个大坑,又如何死不悔改,明知前方根本没有希望,却倔强地依然不肯重新回头再来。
“生日快乐,微澜。”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时他笑着递上发带,满眼温柔。仿佛世间最明亮的一束阳光,瞬间穿透所有阴霾,让我看见了从不曾看见过的,深渊之上花开遍野。
如果说这就是缘起。那下面放置着的另一条红色围巾,则就是我和止水的决裂。
而这份决裂,也是千奈无意中所送给我的,十八岁成年的贺礼。
我知道一切并不怪她。她只不过是怀着最单纯的心思,想要送出一份最单纯的礼物而已。尽管我们很少见面,拥有最近的血缘却隔着最遥远的距离。但毫无疑问,她还是把我看成自己的姐姐。虽然我不置可否,但我也知道,自己是永远不会对千奈抱有讨厌这种感情的。
所以那天她约我傍晚见面,我同意了。但没想到下午被急急忙忙追加了紧急任务,而敌人又十分难缠。当我带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拼命赶回来时,还是超过了约定时间很久。
那是正是木叶的雨季,天气转凉,空气中总是弥漫着潮湿的味道。我在雨幕中慌忙到达,却意外发现千奈竟然还固执等在那里,只是已被暴雨彻底淋湿。似乎很是失望,她趴在不知何时到来的止水怀里哭泣,脸色苍白如纸,一看就知道受了寒发着高烧。而止水看上去也很愤怒,不断抚摸着她的脊背。在我踉跄落在不远树后时,他正好抬头看来,目光锐利如冰,带着深深的冷漠与憎恶,几乎瞬间就将我整个人刺穿。
——大概,他以为我是故意的吧。
——故意失约,让千奈等在大雨里,以此发泄自己心中的嫉妒和怨怼。
后来事情怎样发展我有点记不清了。好像止水带着千奈离开,我上前捡回被他们遗弃的,她本来要交给我的东西,在如注雨幕中发了很久很久的呆。
那之后,听说千奈因为受寒大病一场,而我也不怎么好过。由于急着赶回伤口很重,又淋了很长时间的雨,再加上止水那么寒凉到让人绝望的眼神,我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躺在地板上昏昏睡去,几乎想要就此死去。
最后,还是卡卡西破门而入把我扔进医院。不然,那时我大概直到死去都不会有人知道。
“……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当我在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病房中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那张充满嘲讽的脸。这家伙进入暗部几年,本来已经磨得不剩什么棱角,却在这一回又让我隐隐窥见了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不讨喜的刻薄。
其实也是我咎由自取。
如果没有喜欢上止水,那我的生活一定比现在潇洒的多。
说到底,凡事都有偶然的凑巧,结果却又如宿命的必然。你知道自己没有错,他们也没有错。错的,只是无法逃离的命运而已。
即使满心荒芜,一路下沉。那也是因果之中的一环,没有人可以来拯救你。
摇摇头,不愿再去想那些糟心事。反正我已经死了,说的再多,想的再多。或者,他们又和我曾经有什么纠葛,如今都已经无所谓。
我只想知道的是:这场命局,我究竟还要看到什么时候,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让我解脱。
——明明,都已经不在了。
而也许是沉侵在自己的思绪里太深。我,止水,千奈,谁都没有发现,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直到他看着满屋寂静开口出声,我们才惊觉他的存在,震惊不已。
“我想了想,还是应该来看看。”
那人扶上门框,唯一露在外面的右眼凛冽至极。一扫一直以来的无神,卡卡西目光转向止水手中整整齐齐的发带和围巾,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变成了连我都不曾听过的冷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