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环虽有疑惑,但她从来不问,放下脸盆就出了门。姜抚枝坐在桌边,手依旧是抖着的,她喝了杯冷茶,冷静下来,突然有点后悔。
赵长生是京都贵人,而姜家当家的大伯不过是一个八品县丞,若是那赵长生去祖父那状告她,就算她父亲母亲几个哥哥一同求情,赵长生怕是都不会轻易饶过她,可是她该怎么办呢?
姜抚枝冷茶一杯一杯的喝,虚汗冒了一层又一层,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边想着她打死也不会给赵长生赔罪,另一边隐隐又后悔打了他一巴掌。
她明明又那么多种方法脱身,还是选择了最坏的那种。
在她喝完第六盏冷茶的时候,珠环珠翠终于回来了,姜抚枝先让珠翠在门外守着,留着珠环跪在她面前。
“珠环,今日我们从母亲院里出来去了哪里?”
珠环想了片刻,“我们去了花园假山。”
“是这样的,因为我完不成先生布置的大字,心情烦闷便带着你去了假山散心。”
“奴知道了。”珠环看了看姜抚枝散乱的发髻,接着说,“奴玩心大起,带着小姐躲猫猫,与小姐走散,小姐摔了一跤又找不到奴,独自回了院里。”
姜抚枝一怔,“你不必这样说,母亲她……”
“我与小姐一同长大,夫人看着小姐的面子不会罚我太过的,小姐安心。”
珠环坚持自己的想法,姜抚枝一时间也想不到更好的说辞,她让珠环起来,又把珠翠叫了进来。
“这几天发生的事有点多,有些事我自己也没捋清楚。”姜抚枝揉着眉心,叹了口气,“所以不管是谁向你打听消息,你都不能透露半个字出去,只管说不知。”
“奴知道了。”
“好了,你下去打点水,我有些累,先休息一会。”
姜抚枝换了身干衣服,躺在了床上,一闭上眼,脑子里全部都是赵长生,他一会夸她漂亮要娶她,一会说她不乖要把她关起来。
她怎么躲都躲不掉,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闷着声哭了起来。
——
姜抚枝病了,病的很重,晚上王氏带着田嬷嬷来见她时,珠环怎么也叫不醒她,一摸额头,发现烫人的很。
王氏吓了一大跳,“白天见她还好好的,怎么晚上就成了这样!”
她着急忙慌地请来大夫,大夫说姜抚枝是受了寒着了凉,吃了太多凉东西又思虑过重才发热的,约莫睡一觉就能好。
王氏让人送走了大夫,坐在姜抚枝的床边,发现梦里她都在哭,她替姜抚枝擦了擦眼泪,莫名有些难过,“阿枝思虑过重多半是因为院子里这些乱嚼舌根的婢子。她从小就心软,没得让她学这些。”
王氏当晚就开始审问院子里的侍女,姜抚枝这些年不怎么管事,大多时候喜欢一个人待着,松了对那些侍女的管束,她们背地里编排主子与外人学舌她统统都不知道。
“先列出名单来。”王氏揉着额角,“人太多了,一下子还补不齐,等阿枝醒来再说。”
大家都以为姜抚枝会像大夫说的那样睡一晚就好,结果她睡了两天也没醒,这事彻底惊动了老太爷和老夫人。
老太爷自从来了扬州后,把祖宗基业传给大儿子后便不再管家,乍一听姜抚枝的事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姐妹相欺的情况。
“阿枝不小心打破了老太爷给她的茶具,不过两个时辰,整个姜家都传遍了。”王氏跪在地上哭,“大夫说她思虑过重,想来也就这件事了。”
姜老太爷挑眉,又把姜抚枝的贴身侍女叫去盘问,最终罚了珠环半年例钱还有十个板子,又挑了一套更好的茶具送到姜抚枝那。
姜家的一番动作全部落在赵长生的眼里,他斜坐在桌案前,右半边脸还有一些肿,面前摆了几坛酒,桌案上有一副没画脸的画。
“阿仆,那边是什么情况?”
“奴在几个院打听了一下,连起来便是表小姐前些天做了噩梦,白天收到公子送去的见面礼后打破了一套茶具,这件事几个时辰传遍了姜抚,她带着侍女去假山散心着了凉,回去便发热了。”
“还有呢?”
阿仆不知道赵长生想听什么,犹犹豫豫的说:“王氏把表小姐院子里的人换了一拨。”
“正好换我们的人进去,省得她被欺负了我都不知道。”赵长生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阿仆,“你说阿枝是被我吓病的吗?”
“其实我只是看上她了,想靠近她罢了,她却怕我怕成这样。”赵长生语气里隐隐有些悔意,“到底是我冲动了。”
“只不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便直言告诉她,又怎么了。”赵长生想到姜抚枝怕他的模样,心头一阵烦躁,随手挑了一个砚台仍了下去,“你怎么不说话。”
“奴不知。”阿仆的头埋的很深,不敢看赵长生的表情。
“京都公侯想把女儿送进宫的数不胜数,那些人我连看一眼都嫌烦。”赵长生自嘲般笑,“我看中了阿枝,都想把心掏给她看,她却避我不及。”
想到他的所作所为,阿仆小心的劝道:“奴看姜家的表小姐也没有什么出色的地方,无论是样貌还是才学,公子的亲表妹景阳郡主都是数倍于她,公子便放过她吧。”
啪。
赵长生把面前的砚台扔向了跪着的阿仆,“无知,谁准你这么说阿枝了!”
阿仆小心闪躲着碎片,“是奴无知,公子便饶了奴一时口快吧。”
他服了软,赵长生却还未停手,阿仆见赵长生面色通红,似乎红到了脖子,心道不好,赵长生这样怕是中毒更深了,他连忙安抚,“奴想定是公子逼着表小姐太紧,这才让表小姐有些害怕。”
听到姜抚枝,赵长生果然停了下来,“我若不逼她,她便不怕我了?”
“世间女子多喜欢温文尔雅的郎君,公子确实……”阿仆住了嘴,改了口风,“公子慢慢来,引着表小姐慢慢靠近您,反正我们此行来扬州解毒加之请姜帝师回朝都是耗时的事,奴会给兄长去信的。”
阿仆说完,赵长生想了一会,阿仆趁机倒了药水给他,“公子是天下之主,何人不怕,若是对表小姐耐心些,定能事成。”
赵长生喝了药,脸色逐渐恢复正常,他觉得有些乏力,便挥手让阿仆下去,从袖袋里掏出了一根玉簪,叹了口气放在了画中人的发间。
第6章
姜抚枝在晚上的时候终于醒了,她耳边是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一声一声的喊着她的名字,一口一个可怜的阿枝,要多悲切有多悲切。
她想一定是赵长生把她打了他的事告诉了祖父,祖父重罚了她,母亲无力维护,只好在她身边哭泣。
“母亲。”姜抚枝抬起手,发现她只能动动手指,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说话声音也小的很。
“阿枝?”王氏坐在姜抚枝的床边,看到她的动静,探头看她,手放在她的额头上,大声喊道,“快把大夫叫来,阿枝醒了!”
大夫?
姜抚枝觉得自己明明只是睡了一觉,却好像错过了很多事。
“母亲,这是怎么了?”姜抚枝抓住母亲的手,“祖父他生气了吗?他说了要怎么罚我?”
王氏愣了一下,叹了口气摸了摸姜抚枝的头发,“你都病成这样了,怎么还惦记着你祖父罚你?你祖父知道了这件事又赏了你一套新茶具,这下该放心了吧。”
姜抚枝隐约觉得母亲说的和她说的不是一回事,她没再问母亲闭着眼等大夫来。
“三小姐已经退了热,再服几贴药便能痊愈。只不过三小姐还是少吹风,少用些凉东西,免得留下病根。”
王氏连连点头送走了大夫,又转头交代侍女熬药,姜抚枝见她眼底一片青黑,想来她也没有休息好,便让她回去歇着。
“也好,你父亲祖父都在等着消息,我回去他们也好安心点。”王氏转头拉下脸,“珠环,看好小姐,别让她碰凉的了。”
珠环跪在一旁,轻声应诺,送着王氏离开。
姜抚枝见王氏走了,让珠环起来把她扶起来靠在床头,“我昏睡这几日发生了什么?”
“小姐昏睡不醒,惊动了老太爷他们,夫人趁着老太爷问我与珠翠的功夫,带着田嬷嬷把咱们院的人给换了一拨。”
“还有呢?”姜抚枝有些疑惑,以她和赵长生短暂的接触来看,这个人就是那种睚眦必报的小人,怎么可能不趁着这个机会向祖父告她,“赵表哥院里有人来闹吗?”
“无。”
姜抚枝皱起眉,估计他是看着她病重,怕这个时候和祖父说她得不到重惩,这会不说,怕是要等着她醒了以后再将她一军。
“祖父他们罚你了吗?”姜抚枝看着珠环青白的脸色,有些心疼。
“只说扣半个月例钱。”珠环朝着姜抚枝笑,“小姐前些年赏给我的早就不止这个数了!”
见她身上确实没有伤,姜抚枝点点头,“你下去好好歇着吧,换别人上来守着就行。”
姜抚枝躺在床上把这些事一出一出的捋了一下,觉得这一切都是赵长生作妖,“打他虽说是我无礼,但也是他闯进姜府内院在先,就算他告我,我也得有底气,祖父不是哪种不分黑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