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后厨要绕过舞池,陈凉小心翼翼地端着酒杯,生怕哪个不长眼的撞上来,好在有惊无险。
目光离开舞池的一瞬间,她忽然看到人群中一道影子。
白衬衫,在阴暗的光线下白得反光。
五颜六色的光线从他脸上划过,眉头是皱着的,嘴角是紧绷的。
陈凉朝他身后看去,酒吧门口进来了五六个社会青年,在人群中四处搜寻。
她随手把放着酒杯的托盘搁下,冲进舞池抓住白衬衫,“跟我走!”
身后的人好像一点也没犹豫,被她拽进了女更衣室。
“啪嗒。”
更衣室很小,不到两平米的地方摆了一条长凳,还堆了一些衣服和杂物,两个人同时在里面,距离极近。
刚才很勇敢地拉着他跑进来的陈凉,这会儿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着。
“你的脸怎么了?”
陈凉:“……”
做警察的果然观察入微,她以为一直低着头就不会被看到。
她认命地抬起头,对方莞尔一笑,“你很聪明,这个贴纸也很可爱,有种毛姆式的冷幽默。”
陈凉诧异,“你认出我了?”
“从你在舞池里拉我的时候,我就认出你了,否则为什么跟你走?”
陈凉讪讪不说话。
“你在这里工作么?”
奇怪,他好像对别人态度总是很冷淡,不知道为什么对陈凉总是很亲和,话也多了不少。
难道是因为自己今天帮了他?
应该是这样。
陈凉低低地“嗯”了一声。
看得出陈凉有些拘束,他很绅士地告辞,“谢谢你,那些人应该已经离开,我先走了。”
“等等!”
陈凉有许多话想问,比如为什么一眼就能认出她,为什么相信她跟她走……
她问出口的时候,又口是心非了一把,“你……你不是警察吗?那些人为什么要追你?”
“警队公务,不便告知。”
他含着笑,用温柔的口气说出机械的话语,陈凉的心一跳一跳的。
……
一直到他离开,陈凉才发现自己又忘了问他名字。
她想起了跳楼自杀那一天——
那天她把自己跳楼的原因全归在辅导员邹明身上,救她的警官果然让人将邹明带上警车,送回警队查问。
学校的辅导员被警察带走,这比一个劣迹斑斑的学生要跳楼的消息轰动得多,学校领导为了维护声誉赶至警局,陈凉又哭着说了辅导员叫她“不如去死”的话。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叫你去死?”
邹明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乖巧好欺负的女学生,竟然会编瞎话陷害他。
他确实没说过这四个字。
可那些“没有自知之明”、“不知廉耻”,也确确实实是他说的。
就算不为自己而是为了更多的同学,陈凉也誓要将这种不配做老师的人赶出南城师大!
学校来的领导是校办公室的总秘书,和她一起来的还有文学院另外两个辅导员,文学院的几个辅导员是公用办公室的关系。
女秘书很客气,“两位老师,你们有听到邹明老师说过,让学生去死这样的话吗?”
学生和老师,尤其是一个要自杀的女学生,和一个正值壮年的男老师,社会舆论会偏向哪一方再明显不过。
两个辅导员选择了说实话。
“邹明老师的确把陈凉同学叫去过办公室,那天我在办公室处理文件,的确听到邹明老师说陈凉同学的爸爸死了,说她以后不好找工作之类的话。”
另一个辅导员:“那天我在走廊上等一位老师,也听见了邹明老师的话。他还说陈凉同学没有自知之明,不知廉耻。”
陈凉怯怯地看着女秘书,对于一个女性而言,不知廉耻这种话过于恶毒了。
女秘书很快出去打了一个电话,屋里,几个在场的警察都听不下去了,“还为人师表呢,你怎么能这样说一个学生?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邹明大声为自己辩解,“陈凉同学在学校偷舍友的东西,造谣毁坏同学的名誉,而且私生活不检点。我身为老师,有责任批评教育她!”
陈凉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听见这些话浑身抖如筛糠。
一只有力的手掌覆在她肩上,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陈凉低着头,只看见他白衬衫的木制纽扣,和熨帖的西裤。
“闭嘴。”
他冷冷看向邹明,“在警察局造谣攻击未成年学生,我看你这辈子都别想再当老师了。”
他刚才看过了陈凉的身份证,这个大一刚入学的女生才十七岁,尚未成年就想要自杀了。
女秘书从外面走进来,金边眼镜里透出干练的目光,“文学院的老师已经向你带过的学生求证了,学生们反映你对不同的学生有不公平对待,被你无故批评到精神崩溃的学生,不止陈凉同学一个。”
“校领导一致决定解雇你,警察同志,陈凉同学我们会带回去安抚。至于这个人,就辛苦警察同志了。”
女秘书看都没有看邹明一眼,直接宣判了死刑。
……
第4章 客座教授
晚上十点半交班,学校东大门已经没有校车了。
陈凉走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十一点,距离宿舍熄灯还有半个小时,这时间足够她洗漱上床了。
420宿舍里的人都在,看到她进门,一下子好几道目光扫过来。
沉静片刻,坐在上铺床上的谭金鸿笑着道:“我爸爸今天给我寄了一箱起司蛋糕,我给你们每个人都分了,这种起司蛋糕很贵的哦!”
寝室六个人六张桌子,每一张桌子上都有一小盒造型精致的蛋糕,只有陈凉桌上没有。
嗯,她不算人。
陈凉自动屏蔽她的话,到阳台拿脸盆和沐浴露等,正要进浴室,身材娇小的陈小敬抢先一步挤了进去。
“先来后到啊,我是先回宿舍的我先洗!”
大一新生的活动都是跟随班集体的,她们每天下课吃完晚饭七点多就会回宿舍,就算一个人洗澡要半个小时,到现在也应该轮完了。
陈小敬见陈凉傻站在浴室门口,得意洋洋地关上门——
咦,门怎么关不上?
“陈凉,你干什么?!”
陈凉用沐浴露瓶子卡在门上,门怎么也关不起来,“你那么早就回寝室了,为什么不早点洗澡?”
陈小敬理亏,之前谭金鸿在宿舍里天天对陈凉冷嘲热讽,也没见她敢反抗,现在怎么硬气起来了?
“我之前在追剧,忘记洗了,怎么样?”
陈凉戏谑,“我一回来,你就想起洗了,是这样吗?”
陈小敬觉得她的眼神特别可怕,陈凉又足足比她高半个头,凶狠起来气势更加压人。
她连忙大喊,“班长,班长你快来啊,她欺负我!”
铁架床发出剧烈的响声,谭金鸿很快从床上下来,“陈凉,你怎么可以这样欺负舍友?之前你偷了小敬的防晒霜她都没再和你计较了,你怎么又欺负她?”
“防晒霜到底是谁偷的,你、心、里、清、楚。”
陈凉转过身,一字一顿地盯着她,“当初我和你都是班长的候选人,宿舍里大家对你和我谁当班长都不在意。可是防晒霜事件后,大家就全都偏向你了,陷害我对你的好处最大,要不是这样我也想不明白。”
寝室里其他三个没睡着的舍友,也被陈凉的话惊起,“班长,陈凉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她胡说!”
谭金鸿没说话,浴室里的陈小敬吵了起来,“明明就是陈凉偷的,她还诬陷班长!班长家里那么有钱为什么要偷东西?陈凉的爸爸死了,又穷又没人管的才会当小偷!”
“啪!”
静夜里一声爆响,陈凉一脚把浴室的门踢开,向内开的门差点撞到陈小敬,吓得她大声尖叫。
“闹什么闹,大一新生还有没有规矩?!”
宿管大妈朝楼上吼了一嗓子,整座宿舍楼抖了三抖。
陈凉死死盯着浴室里的陈小敬,“你再说一遍。”
死过一次的人,对虚名已经没那么在意了,陈凉可以心平气和地听她们说她是小偷,说她私生活不检点。
唯独听不得的,是说她爸爸。
她爸爸那么正直善良的人,就算死了也不能论为别人的谈资。
“你想干什么?”
陈小敬虚了,一个劲给谭金鸿使眼色,“班长,你看她,你快点帮帮我啊!”
说着就想从浴室里挤出来。
陈凉用力推了她一把,浴室里有水渍,陈小敬一不小心滑到在地,下一秒,陈凉迅速进去关上了浴室门。
“我让你嘴贱。”
花洒被打开的声音,冲水声,陈小敬的尖叫声。
420寝室的人都坐不住了,围到浴室门外劝和,“陈凉,你在干什么啊陈凉?你快把门打开!”
“啊!救命!”
陈凉用花洒劈头盖脸地朝陈小敬身上浇水,把她的头往下按。
浴室地方小,陈小敬被按住了头,加上浑身湿滑根本爬不起来,只能尖叫救命。
“叫什么叫,就你们420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