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在最后的关头,却是危寒树救了他的命。
原本应该一动不动躺在病床上的是他,以危寒树的身手,若不是为了救他根本不会受伤——
更遑论是这么严重的伤了。
他的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我对不起陈凉,对不起你们家,更对不起危寒树。如果他不能醒来,这辈子我都会为他良心不安。”
危寒筝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在她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她也曾想过危寒树为什么要为了救江平野而牺牲自己,她也想过江平野欠了他们家这条命。
可冲动过后,理智让她无法谴责江平野。
她无奈地拍拍他的肩膀,“你别想太多。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再说了,你父亲和哥哥的死……对你的打击已经够大了。”
江平野勉强动了动嘴角,好像想笑,却笑不出来。
危寒筝知道他勉强,又拍了拍他,江平野这才顺着走廊往自己的病房走去。
他腹部被子弹碎片击中的伤口还没愈合,正在住院休养,出于某种愧疚之心,他主动开车去机场接陈凉。
危寒筝目送他走之后,回头就看到韩连海提着果篮来了。
“姐,陈凉来了?”
“来了。”
两人默契地在门口站住脚步,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小口往离开,陈凉靠在病床边,拉着危寒树的手贴在自己面颊。
她一定有很多悄悄话要说。
危寒筝叹了一口气,在门外的一排长椅坐下,韩连海也跟着坐下,“唉,结果还是让她知道了。之前总想着能瞒一时是一时,谁知道她竟然找到机会给我打了电话。”
说着忽然想起来,“对了,我告诉她她爸爸回来的事,可她一句都没有多问。今天也是乘最早的飞机先来看危队的……我原以为,在她心中她爸爸的分量应该更重一点才对。”
危寒筝看了他一眼。
她对韩连海的感情事也有所耳闻,伊言在家人和他之中选择了家人放弃了他,所以他才会这么想吧?
可陈凉不一样。
她和危寒树之间一次次面临生死和危难,那份感情早就和家人没有什么区别了。
想到这里,她像刚才拍江平野的肩膀一样,也拍了拍韩连海的肩膀。
韩连海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
他知道危寒筝想安慰他,所以故意如此夸张。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
却不是他们两人,而是病房里面。
陈凉下意识想走到门外打电话,忽然想到此刻危寒树的情况,如果多听一些外界的声音,对他的恢复应该更加有利吧?
她直接接通了电话。
“喂……”
“爸爸?”
在门外听见声音的危寒筝两人都走了进去,陈凉面上还带着泪痕,她捂着嘴,“爸爸,你在哪里?”
“我很好……真的。我只是有点想爸爸,爸爸,这两年你过得还好吗?”
“我知道了,好。”
她挂断电话。
危寒筝道:“陈凉,是陈叔叔打来的电话吗?”
陈凉抹去脸上的泪水,朝她露出一个微笑,“嗯,爸爸说很快会和妈妈一起来看寒树。以前我和寒树总是聊起小时候记忆里的爸爸,他在边境一定见过爸爸了,对不对?”
她自问自答,“不知道他看到爸爸是什么感觉,有没有和爸爸说话……如果当时我也在就好了。”
如果当时她也在,她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危寒筝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脸深思地低下头,没有说话。
韩连海看着她们,一会儿看这个一会儿看那个,下定决心自己要说些什么,“陈凉,别再想了,事情已经发生了。虽然危队现在还没醒来,但是你爸爸回来了,这至少是件好事。”
危寒筝也抬起头,勉强笑道:“是啊陈凉。你和陈叔叔两三年没见了,你一定很想他吧?父女两好不容易重聚,应该在一起多培养培养感情。”
“嗯。”
陈凉好像没听懂他们说什么似的,“明天爸爸和妈妈就会来的。”
说着转过头看向他们两人,“让我在这里陪着他好吗?我想多和他说说话,让他感觉到外面的世界。”
危寒筝和韩连海对视一眼。
他们一个还要回科室看诊,一个还要回警队处理善后工作,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陪陈凉。
可让陈凉一个人留在这里,总让人觉得不放心。
韩连海试探道:“你一个人在这儿撑不住的,要不……”
“我可以。”
陈凉温柔得拒绝了,甚至没听他的建议是什么。
韩连海败下阵。
危寒筝见状,只好道:“那你闷了就去江平野的病房和他说说话解闷,别一个人待着。他的伤也不轻,还要在医院住一段时间。”
陈凉有些惊讶,“他也住院了?”
------题外话------
心疼一下我家高冷树。
第151章 订婚不算数
“你不知道吗?”
韩连海惊讶地反问她,“我说我去机场接你,他非不肯,自己拿了车钥匙就跑了。这小子肚子都差点让人掀开了,自己倒是麻利换了病号服开车跑出去了。”
陈凉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江平野头发乱乱的,胡子也像好几天没刮了。
原来他也在住院。
韩连海叹了一口气,“还有一件事不知道你知道了没有……”
“什么事?”
……
江平野坐在病床边,把病号服重新换上。
这会儿坐下来才觉得肚子上的伤口疼得厉害,他龇牙咧嘴,用一种扭曲的姿势斜靠在床上换衣服。
好不容易才换了裤子,正在脱上衣的时候,病房的门忽然被打开了。
他以为是护士来了,没有在意,谁知转头一看,竟然是陈凉。
他立刻用衣服挡住自己腹部的伤口。
“陈凉,你,你怎么来了?”
“我看看你的伤。”
江平野扭来扭去,不肯给她看,挣扎的时候好像不小心扯到了伤口,他嘶的一声摔在床上。
陈凉拿开他的手一看,纱布里透出血红色。
她连忙奔出病房,“护士!”
……
好在伤口没有那么容易开裂,只是动得过度渗出了血,护士叮嘱了一番让江平野不要乱动,还让陈凉好好看着他。
她把陈凉当成看护江平野的人了。
等她走后,陈凉帮江平野穿上了病号服,让他在床上躺下。
“对不起,我刚刚才知道……”
陈凉欲言又止,抬起头看他。
见她这个神情,江平野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只是笑笑,“没事。我不难过,真的。反正我父亲从来没养过我,我哥哥想杀我,我对他们本来就没什么感情。”
陈凉相信他的话。
也许他对江老大和江潮生确实没什么感情,可人非草木,他们是江平野最后的亲人。
从此以后,他就没有亲人了。
换作任何人都不可能不伤心。
陈凉假装没看到他眼底的泪光,“你好好养伤,有什么事尽管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办,下次不要再自己跑出去了。”
江平野道:“我这条命是危寒树救回来的,当然要替他做他该做的事。否则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
陈凉一字一顿地纠正他,“他救你不是为了让你糟蹋自己的生命的,你要好好活着,才能对得起他。”
一阵沉默。
好一会儿,江平野点了点头。
他微微闭上眼,面朝天花板的方向,“那天的场景,至今还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我看到江潮生用枪指着我,危寒树的身影飞快向我扑来,挡在了我的面前。”
“而后他倒下了,倒在我面前的血泊中。我看到警察开了枪,江潮生被击毙,我的父亲也在混乱中中了枪。”
“满眼都是鲜血,都是死人……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离死亡那么近。”
他睁开眼睛。
“其实我太傻了,我当初跟着危寒树他们去边境,一心希望我父亲和江潮生可以受到法律的制裁,而非不明不白地死。可当他们真正死在我眼前,我发现……我还是接受不了。”
他终于说了实话,“也许他们那时就死了也是好事,以他们的罪行,如果被抓回来审判也逃不过一个死刑。那时候我心里会更煎熬吧?”
“与其如此,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他再度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滚下。
陈凉似乎是第一次见到他哭,她慢慢上前,坐在床边,而后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江平野很快握紧了她的手,他一下子从床上弹起,用力抱紧了陈凉。
“嘶!”
陈凉气得打了他一下,“你小心点啊!”
江平野边哭边笑,“我不管,我现在就想抱着你哭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
晚上,陈凉留在医院没有离开。
她在危寒树的床边支了一张折叠小床,好在单人病房宽敞,多支一张床绰绰有余。
陈凉就缩在那张小床上,捧着她自己写的小说,读给危寒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