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浩阳, 以他为切口。”安玹抬手把安炑的手从键盘上方掸开,快速敲击键盘:“我不能确定对方事成后会不会对她下手, 这个事情是得快,但也不能太快。”
他停了敲击键盘的动作, 抬了抬眼:“东西发你邮箱了, 机灵点。”
“哥!你放心吧,我一定不辜负你的信任!”安炑撩起袖子拍了一下胸口,很认真地说。
“出去。”安玹盯着电脑屏幕冷声道。
安炑得了话赶紧出去办事,临出门的时候很谨慎的替他把办公室门关好。
安玹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 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握着鼠标的手指蜷了一下,点开了沈苡被捆在椅子上的那段视频,心再一次收紧。
不行!他的脑子是空的。
再看一遍。
她朝镜头看过来了,为什么会那么虚弱?受伤了吗?他们对她做了什么?
还是不行!
他没办法做到不带一丝情绪去看这段视频,他没有办法像分析其他案件一样能保持理智。
他一遍一遍又一遍,自虐般的重复着看,眼底血红。
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
“她会死!”
“你不是爱她吗?安玹,你记住了,她就是因为你的爱才会死的!”
“都是因为你!因为你!”
“她会死的!”
苏奕霖的声音缠绕在他耳边,恐惧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他快撑不住了。
抖着手拉开抽屉把药拿出来,扣出的白色药丸因他的颤栗掉到了地上。
他从椅子上滑了下去,以一种自我保护的姿态身体紧缩,抱住膝盖低埋着头,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不能坐以待毙,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他挣扎着、自我反抗着伸出手拉住了桌沿,咬紧了牙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抬眼再次逼迫自己看向电脑屏幕,再看一遍,他必须继续看下去。
他的视线掠过半开的抽屉,凝在了印着佩琦小猪的棒棒糖上。
是沈苡特意买来哄他的。
他跟个孩子似的一直都不舍得动它,把糖小心的收进了抽屉里。每次觉得疲惫的时候就会拉开抽屉,看一眼,摸一摸,心里就能觉得踏实。
他伸手把糖拿了出来,握进掌心。
闭上眼调整呼吸。
“我们都得努力摆脱过去的阴影,就当放过你自己,就当是为了我。”
“没关系,没事了。”
“想每天都能跟你在一起啊。”
“原谅你了,老公。”
……
是她的声音。
缓慢的、温软又细腻的,一点一点盖过了苏奕霖的咆哮声,将噩梦般的声音彻底遮住了。
幻听终于消失了。
他吃了两颗药重新调整了状态,再次点开了那段视频,握着鼠标,一帧一帧看过去。
她看向镜头了。
他迅速切了个软件,把她的眼部镜头放大,瞳孔里只映着一架机器的影子,后面是个窗户,窗户往外是分布着几根高压线的天空。
前面没有可辨识的目标物。
她为什么要朝左前方看?
他把视频倒回去重新看了一遍,她的脚尖指向也是左前方,那里有什么?
倒回片头,快速点了暂停键调高音量,闭上眼侧耳细听。
有声音,不易察觉,但细听会发现挺特别。
是火车进站的鸣笛声,伴着“铛”的一声响动,仅录了个尾音进去。
是老式的绿皮火车!彭城如今还在运营的老式绿皮火车只有两条路线,都是为了怀旧特意建起的,绕着景区转。
这一带明显是人迹罕至的地界,视频录制时间被修改过。
是特殊加密过的,安玹打开破解的软件重组编码,将时间修复正常。
下午四点二十三分零七秒。
音调以极微小的幅度在升高,车在减速,波源是接近的过程。以这样的声音辨识度,减去其他障碍物及那个时间点的风力影响大致测算,应是在距声源地至少两公里的某一处废弃建筑物里。
安玹立马给潘荣轩打了电话,让他帮忙查出符合这一系列特征的地点。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每多一秒都是煎熬。
沈苡被下了药,剂量挺大,她的意识一直有点混。
直到她面前摆了台机器,她才强撑着努力给镜头的另一侧传递一点信息,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之后又糊里糊涂的晕了过去。
她嘴里塞着的布条被人拿掉了,有人敲了敲碗,“喂”了一声:“吃饭!”
一个粗壮的男人,手里拿着个白瓷碗,盛着大白米饭,上头卧了几块红烧肉、几根青菜,还有一颗溏心蛋。
她闭上眼把脸转向另一边,拒绝进食。
“爱吃不吃!”粗壮男人转头骂了句脏话,跟边上的人抱怨:“也不知道博哥怎么想的,不许我们动这婆娘也就算了,还非让我过来喂她!你说这吹的哪门子的邪风啊?”
沈苡的眼微微睁开,又缓缓地闭上了,没有任何挣扎反抗的举动。
这样糊里糊涂意识不怎么清晰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她因胃痛意识逐渐清晰起来。
两个壮汉轮班守着她,她被绑的很紧,身体勒得发麻。
外头有异响,其中一个壮汉立马拔了枪,贴着墙一脸谨慎的朝外头张望。
待看清外面明明灭灭的火星子下隐着的那张脸,才规规矩矩收起了家伙,朝那人弯下腰鞠了一躬。
外头站着的应该就是冯弈博,沈苡揣摩不透他的心思,现下也分不出力气去猜他的想法。
她就像只待宰的羔羊,被困得死死的,只能任由他发落。她现在唯一祈祷的,就是千万不要因为她连累安玹出事。
她入了这行就是奔着随时牺牲去的,她不怕死,可是很怕因她的死再牵累了安玹。
外头有人压着声在说话。
“博哥,外头兄弟收到风,说是有条子在朝这边过来。”
“动作挺快,我倒是小看他了。”
“博哥,我们要跑吗?”
“把她放我车上,你们几个开车分开跑。”
……
沈苡被人拉住,从椅子上架起,拖行着往外移。
她挣扎了两下,被强行塞进了黑色越野车的副驾驶位。
冯弈博掐灭了手里的烟,把烟蒂扔出窗外,转过头看她。
她只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一眼,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冯弈博说。
“你对待朋友的方式挺特别。”沈苡硬邦邦讽了一句。
他没接话,拧了一下车钥匙把车开了出去。
一路西行,冯弈博开口打破沉默。
“苏奕霖,是我把她从天使孤儿院带出来的。”
沈苡一怔,明白了他的意思。
苏奕霖是他一早就安排在他们身边的,沈珩的死,归根究底是因为他,他在更早之前就已经步步为营了。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她问。
“为了让你记住我。”
像我这样的人不配得到你的爱,也只能用我的方式让你记住我。
“为什么?”沈苡挣扎着质问他,“我又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杀我的哥哥?”
“你救过我。”他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失望,“可你现在却说不认识我。”
沈苡觉得这个人肯定是疯了,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为什么那么信任那个人?”冯弈博问,“即使他骗了你,你为什么依然愿意相信他?”
“因为我爱他。”沈苡冷着脸,把视线转向了窗外:“你理解不了,也不可能会懂。”
他自嘲般笑了一声:“他们都怕我,没有人爱过我,我又怎么会懂?”
警车鸣声渐渐逼近,尾随在他们后头的那辆车里头的人慌了。拔了枪不管不顾的朝后头开火,引来了连续不断的枪声。
冯弈博踩实了油门,迅速把咬住他们正跟后车交锋的那辆警车甩开。
他从腰部抽出一把短刀,把绑住她的那根绳子切断了:“你别怕,我不会让你出事的,必要的时候我会找机会放你走。”
绳子松开了,沈苡活动着发麻的身体把绳子从身上慢慢卸了下来。
“沈苡,再跟我做会儿朋友吧。”他打着商量的口吻说,“我为了活下去每天都在刀尖上舔血,在我活着的时候还是希望能有一个朋友。那种感觉你给过我,我很喜欢。”
“可你害死了我哥哥。”沈苡说。
“这件事足够让你记恨我一辈子了吧。”他笑了,“沈苡,跟你说个秘密。我这个人其实胆子不大,怕黑,也怕血。我杀人,也怕被人杀。我这大半辈子,其实一直都活在恐惧里。”
后面跟他同行的车追了上来,还在跟后车交战,有流弹打破了车窗,擦着沈苡的肩部位置穿了过去。
她一手压住了出血口,痛的眼前发黑。
后面的警车紧咬不放,冯弈博换了档位,加快了速度。
远远的,隐隐约约能看到一长排的警车堵在了前方。
警车以包抄的阵势围堵他们。
沈苡是他们手上现存的唯一人质,只要冯弈博愿意,以他的智商完全可以利用她突破重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