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红灯的倒计时已经开始,它也停不了多久。
“你快给你师兄打个电话,”李珍檬一边开车一边说,“万一有什么情况,他也能过来帮忙。”
后面的段响剑嘟囔了句什么,听不清。
“保险起见,随时准备报警,”李珍檬继续飞快地说道,“我担心她可能是被什么疯狂粉丝掳走了。”
红灯还有3秒,而前面的车还在50米开外。李珍檬只恨电驴不争气——本来已经开不快,现在还载了个人,更是不比跑步快上多少。
还有2秒,黑色轿车的停车灯灭了。
1秒,前面的车子发动了。
——时间到,信号灯转成绿色,车龙开始朝前蠕动。李珍檬气得一路大叫,小电驴却还是“嘟嘟嘟”的不紧不慢,气定神闲。
她眼睁睁地看着黑色轿车开出白线,拐了个弯,扬长而去。
“这里有没有什么近路?!”李珍檬大声问后面的人。
段响剑指了个方向,李珍檬二话不说直接转了车头,朝那条小巷冲了过去。
小电驴昨天才充的电……希望它顶住!
这巷子又窄又暗,只能借着外面的路灯勉强看清周围的环境。李珍檬几乎是抓瞎地冲进巷子里,她只能感觉到轮子不停地碾过什么高高低低的东西,车子磕磕绊绊地震个不停,仿佛开过一条鳄鱼的背脊。
“他们是往西大街过去的,”段响剑在后面说,“出了巷口,你往右拐,可以绕过一大圈近路。”
“你确定?这一带我一点都不熟悉,全靠你指路了!”李珍檬说,“你给你师兄打电话没有?!”
这话刚说完,突然有什么发亮的东西从旁边矮墙上跃下,带起“哐当”一声震响。
李珍檬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猛地一看,那发亮的是一对猫眼。
——有一只小猫正好落在自己前面的路上,分分钟就要被车轮碾过。
李珍檬赶紧一个急刹车,然而轮子一滑,整辆车子被惯性带着朝前翻了出去。小巷里顿时“稀里哗啦”地响成一片。
这动静响了足足三秒才停下,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了。
不知道多久的停顿之后,痛觉比视觉更先一步传达到大脑。李珍檬只觉得从腰到肩都痛极了,像被什么东西割了长长一刀;巷子里还是黑漆漆的,她只能勉强看到头顶狭窄的天幕,和云层之上黯淡的碎星。
自己好像是以一个相当扭曲的姿势摔倒在地……李珍檬费力地转头看看,小电驴横在巷子角落,估计是跑不了了。
胳膊和肩膀都痛得要死,李珍檬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她赶紧吸了一口气,忍住眼泪,开口喊了一声:“段响剑,你人呢?”
“你没事吧?”不远处传来段响剑的声音,然后是轻轻的落地声,他从什么地方跳了下来。
也许是翻车的一瞬间,他眼疾手快地脱身避开了。
“……可能有事,”李珍檬咬着牙说,她整个脑袋都在响,“你先别管我,去追那辆车!”
“那你怎么办?”段响剑朝她走过来,地面上发出砖块石头被踩踏的“沙沙”声。
“我自己能打120啊……”李珍檬说着,努力伸手去摸自己的手机,“你快去追!这里人少……你尽管飞檐走壁吧!”
这话她只是随口说来抖机灵的,然而没想到的是,这么说完之后,面前的男生静默了一秒——然后转身蹬地,借了力一跃而起,一步踏在旁边低矮的屋檐上
这一带都是老平房,那屋檐是破破烂烂的塑料瓦,但被段响剑这么一踩,竟然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他又是轻轻一跃,跳上更高的房顶,然后一阵风似的朝前跑去了。
他的身影安静地消失在夜幕中,就像一滴墨汁融于清水。
李珍檬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这么一看,还真是有点帅呢,剑修。
感叹完之后,李珍檬用暂时没事的那只手撑着自己坐起来,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林落焰或者救护车,总之先叫个人来——理智是这么考虑的,然而这黑漆漆的小巷子里只剩了自己之后,李珍檬只觉得身上越来越疼,眼睛越来越湿。她使劲吸了一口气想憋住眼泪,没用,反而“哇”地哭了出来。
——“喵呜”。
冷不丁的猫叫声。
李珍檬挂着满脸的泪水转头一望,是刚才那只小猫。
她用手机照了照,才看清这是一只黑白相间的奶牛猫;脖子上系着丝绦,佩了一块小巧的玉坠——看样子,也是家里的心肝宝贝。
“都怪你,走路不看路……痛死我了!”李珍檬哼哼唧唧抽着气说。
小猫又“喵呜”了一声。
李珍檬看了它一眼,抹了眼泪,回过头要继续翻林落焰的号码。
她的眼角余光里突然瞥到墙头有什么东西在晃。
——是一个花盆,也许是刚刚被段响剑碰歪了,现在它晃悠晃悠地就要摔下来。
花盆之下正对着的就是那只小奶牛猫。
没有思考的时间,李珍檬本能地伸出手去,一把把猫搂进怀里,然后猛地朝旁边一闪——
“哗啦——”花盆挨着她砸了下来,摔得粉粉碎。
猫没有事,安然无恙。
然而抱着猫的人不巧一头撞上了墙壁,“咚”的一声之后,整个脑袋“嗡嗡”作响。
脑海中的思维都碎成了单字,她没法连贯地思考了。模糊不清的意识中,她好像又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也许是刚刚走开的那人回来了……管他呢。
李珍檬两眼一闭,世界黑了。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节课
带着头痛的记忆到撞上水泥墙就戛然而止,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 李珍檬只听到身边一片吵闹:妈妈的声音, 爸爸的声音,还有好几个陌生人, 絮絮叨叨地说着听不清楚的话。
而自己似乎躺在床上。
她想睁眼去看,然而脑袋疼得不行,隔着眼皮只能感觉到一片白茫茫的灯光;她想问问蒋雨辰怎样了, 但除了哼哼,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又听见一个男人说——“那就住院观察吧”。
住院观察……?
李珍檬本能地要跳起来喊“我不住院!”,然而她才想动这么一动, 从手指到肩膀就痛得要命。然后有人过来摸了摸自己的头,又有人替自己掖好被子——然后她的意识就被睡意淹没了。
再次醒来是在第二天上午。李珍檬望望头顶陌生的天花板, 视线顺着房间的边角扫了一轮,确认了这是一间单人病房。
这一觉睡得腰酸背痛, 仿佛在梦里滚了一夜的钉板。李珍檬又试着抬抬胳膊——差点疼哭,放弃。
她再次整理了一下昏沉的大脑:这是医院, 自己受伤了。
李珍檬同学的上一次住院经历,是在15年前,和妈妈一起的。
——“真当吓死人了, 下周要比赛了,你还突然闹出这么个事来。”妈妈说。
——“幸亏你们班那个姓段的男同学刚好路过, 要不然你在那种黑咕隆咚的地方摔晕了, 大冬天的冻坏了可怎么办。”爸爸说。
李珍檬看到了自己的病历:轻微脑震荡, 左肩轻微脱臼, 身上多处擦伤,软组织挫伤……长长长长的一排字,虽然单独拎出来都不是太大的问题,但全部凑到一起之后,她就被判了一个住院5天的有期徒刑。
住院5天,等她被放出来,都是月底了。
李珍檬忍着还没有完全消散的头痛,和爸爸妈妈絮絮叨叨的盘问,费力地想起昨天的事。
小巷,翻车,猫咪……还有蒋雨辰。
“蒋雨辰呢!”李珍檬猛地回忆起来了,“她现在怎么样了?”
“蒋雨辰?你们班那个大明星?”妈妈说,“她昨晚来过电话啦,问你伤势怎么样——说话甜得来,还超级有礼貌的。”
李珍檬一愣,马上要了自己的手机,打开通话记录——
两通来自蒋雨辰的电话,12小时前,和16小时前。
……这么说来,她是没事了?
昨天这一趟折腾,完全是自己多心……?
这一跤是白摔了……?
李珍檬还没来得及发条信息过去问问具体情况,手机又被没收,她自己也被强行按回到病床上,盖好被子,手里塞进一杯热乎乎的麦片。
“现在好了,比赛也不能参加了,”妈妈说,“你就安心躺着,好好休息吧——都几岁了,还这么不懂事。”
后半句小声。
这番话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她几乎每天都要听到:妈妈说的,爸爸说的,高翔打来电话说的……在李珍檬住院期间,市运会热热闹闹地召开,又热热闹闹地结束——夏巧拿到了高一女子800米金牌,和1500米银牌。
“你真是气死我了,辛辛苦苦训练了一个月,结果比赛前特地跑去小吃街,摔断自己的手。”高翔在电话那头扯着嗓子说。
“……手没断。”
“你闭嘴!还好夏巧争气——也还好我当初死活把她劝住,没让她退队!”
……那可真是要恭喜她,李珍檬扁扁嘴。
代课班主任也来电话慰问了,倒是没说这些扫兴的话,但他说——“你怎么会跟响剑混一块儿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