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没太注意他们,他的事情就够他忙的脚不沾地,哪有闲心管他们。这几天弯腰爬山,运动量一大,人就格外累,傅眉坐着就不想动。
秦丰蹲在她跟前,看她手按在腰上,主动伸手过去帮她按。他的手宽厚,十指修长,掌心热热的,按在腰上就特别有劲,傅眉觉得他按得比她自己按得舒服。
秦丰一边运足了力道帮她揉腰,看见她脸上的疲累,心下微沉,语气有些严厉,“知道身子不好,还天天往山上跑,家里又不缺你采的那点药。”
傅眉手抓住他的手臂,感受到肌肉的运动,辩解道:“我是因为那个来了,才腰疼的,过几天就好了。”秦丰脸色更不好看了些,两条粗黑的眉毛一拢,显得有些凶气,“那更不能劳累,这几天都不要去了。”
“不行,刚下过雨呢,正是采药的好时候,过了这村没这店了。”不趁着这时候多采点,雨季就那么些时候就会过去,多可惜。
秦丰沉默了一会儿,一只手摩挲傅眉光滑的脸,半蹲着视线与她平齐,“不要去了,就当为了我好不好,你这样我心里过不去。”
要是家里好过,她何至于这么逼自己,是他没有担好责任。每次看到她累得狠了的样子,秦丰子心脏就一抽一抽的疼,这是他好喜欢好喜欢的姑娘。
明明不想让她吃苦的,可是总是事与愿违,他宁愿自己更苦些也好,也不想把她拖累着。他是一个男人,支起一个家,现在是没法子,可是在可能的情况下,他还是想为他的姑娘撑起一片天。
秦丰眼里满是心疼愧疚,傅眉总觉得其实现在的苦都不是苦。有些人吃一辈子苦谁看得见,秦丰真的把她放在心上,这样的男人跟他同甘共苦,她一点也不觉得累。
“好了,我不去了,明天我不去了。”
这里正说话,大门响了,原来是秦保山跟秦琴回来了。两人抬着一个麻袋,秦保山累得坐在门墩上,傅眉打开袋子看了看,“叔,你买这么多仙鹤草干什么”
秦保山手扶在腿上掏出旱烟嗅了嗅,“啥仙鹤草啊,这是哪个什么?哦,续断草,我药里不是有这个嘛,看到有人卖就买了些。你们不知道那个药里的续断贵的我吃不起,这个一斤便宜五分钱哩。”
秦琴端个小板凳坐出来,得意洋洋,“你再看清楚一点呐,婆帮忙联系的,告诉了我才知道哩。就这些才二十来块钱,多便宜。”
傅眉道:“你们买药材为什么不问过我,这根本不是续断,是仙鹤草。咱们这地界仙鹤草极易生长,这一袋子十块钱都不要!”
她说的那么笃定,加之医生的身份,秦保山跟秦琴有些相信了,但是还是道:“不能哩,这是你婆介绍的,她还骗我不成。”
秦丰沉默着一言不发的站在一旁,整个人的气息都是黑压压的,冷笑一声,“原来是这样,管他什么草,拿去退掉。”
这是从长辈手里买来的,哪能说推掉就退掉,秦保山顿时急了,“你这娃子,是不是假的还不一定,再说这是你婆卖给我的,咋能退回去。就是假的,买都买来了,咋退?而且她哪里还有五十块钱的药我没有拿哩。”
秦丰眼神很冷,像是结了一层冰,声音更是冷到人心里,混杂着浓重的失望,“我在想我到底是不是你儿子,你得病吃药,我累死累活背着那么大的风险挣钱。你在用这些钱的时候,究竟有没有想过我一点,你到底把我当着什么?就是一条狗,把它往死里坑的时候,你也该想它的一点好。”
“那家人在你生病之后问过几句吗?哦,恐怕是问过的,不然也不能卖给你假药。我手里的每一分每一厘钱都不是白来的,你就这样上赶着孝敬给人家。真是好样的。”
秦丰就像是气急了一样,一边说一边把屋檐下的水桶踢飞了出去,站着的几个人好像都叫他吓住了。秦琴不敢说一句话,因为秦丰的脸色很不好,眼底腥红,滔天的怒意。
拳头捏的紧紧的,好像要杀人一样,秦丰深吸一口气,看着秦保山,“我真想我妈没跟过你,我也没出生,你这样的爹谁养得起。今天我把话撂这里,你爹妈、你儿子,二选一。有他们没我,有我没他们。”
说完,秦丰就冲进了屋里,秦保山脸色铁青,气的浑身发抖。可是生气之间又有其他什么叫人难以琢磨的情绪。本以为秦丰只是说说而已,吓唬秦保山,谁知道他第二天就收拾了东西出了门。
家里发现不对才到他屋里去看,秦琴就发现了一封信。信上说是给秦保山考虑,药退了他就回来,不然其他的都免谈,至于他,他去找赵永青找工作去了。
秦保山拿着信愣了好久,最后什么都没说,弯着腰出去了。他的背影沉重了许多,再也没有以前的轻快,秦琴看完信也是愣愣的,等秦保山出去,她问,“你知不知道我哥哪里去了?”
傅眉眉毛一挑,下巴示意她,“不是说了嘛,找赵老师去了。”至于秦丰有没有跟她交代什么,傅眉不想说给秦琴知道,秦保山为了上头那一家人亏待秦丰许多,这次就当是个教训吧。
家里突然少了个人,总感觉空荡荡的,秦保山闷了两天,终于还是想通了,儿子重要。于是背着一麻袋药材去找秦阿婆,秦阿婆概不认账,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退不换。
秦保山好说歹说,秦丰挣钱不容易,这时候不肯回来,他先把药退回去,等秦丰回来了再买。秦阿婆冷哼,“我不管,你再买他又跑了咋办?不是我说你老二,你家丰娃子都是你惯的,你是他爹他还能真跑不成,时候到了他自己就回来的。”
秦保山好像是第一次见到秦阿婆一样,觉得他妈熟悉的这张脸叫他有些陌生的害怕,这还是他一直想孝敬的母亲吗?即使在家里不受待见,他总也想着那一份亲情。
不过是个缓冲的办法,秦丰回来了他再买,她就配合他先把儿子哄回来怎么了?秦保山突然就觉得好累,这个时候他终于想起,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儿子对他不离不弃。这么烧钱的病,秦丰从没说过一句不治的话,在怎么难秦丰都是自己扛着,没跟他抱怨一句。
难怪这次他会这么生气,是他混蛋啊,秦丰骂的对,他根本不配为人爹。秦保山此刻心里悔恨交加,尤其秦阿婆的叫骂越衬托出他儿子的宝贵。
秦阿婆叫秦保山气白了脸,“你想干啥哩,那是你舅舅。”秦保山道:“舅舅没有我儿子重要,你说我是你亲儿子不。要是真的续断也就算了,他明明卖给我的是仙鹤草,你真当我家眉女子看不出来?”
秦阿婆心头一跳,干脆耍赖,“反正不退,你别想了,又吃不死人,你管它是啥草。”
秦保山也不跟她理论,“你想好,明天还不给我退,我就到吴书记家里去了。”
第69章
秦保山态度这么强硬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秦阿婆想了又想还是不敢太冒险, 只能找来哥哥商量。谭有樟啪嗒啪嗒的吸了几口旱烟,“你看这事整的, 我就说不该卖给老二。”
其实也是家里实在缺钱了,谭有樟才会捣鼓东西来买, 也是听人说现在药材紧缺。本来是想本本分分把东西都卖出去, 毕竟这事情一不小心是要吃牢饭的。
秦阿婆知道他干这事之后,主动找他的,说是帮忙, 秦家老二得病吃药大家伙儿亲近的人都知道。他原也想看能不能把药卖给外甥,谁知道秦保山要的续断他没有哩。
还是秦阿婆出主意把续断换成仙鹤草, 两个药材长得一样,谁都看不出来的, 哪里知道傅眉一眼就看出来了。秦阿婆道:“我咋知道哩, 现在咋办?”
“咋办?换回去嘛, 咋办。”本来秦保山就是他外甥,秦家不待见人家, 秦保山对两个老人却是没话说的。到底还是老实的庄稼人, 这样亏心的钱拿在手里也不安生。
谭有樟决定把药材都换回来,大不了重新物色卖家, 秦阿婆双手抄进袖子里,黑着脸越想越不得劲儿, “不行, 等他把药换回来, 你就给退一半的钱就是了。好歹你是他舅舅,就是去告发你,他买东西的就没错了?”
“这、好吧,就退一半。”谭有樟没犹豫多长时间就应下了。
第二天下工之后,秦保山就扛着麻袋到秦阿婆家去了,谭有樟早等着了。两个人把药材过了称,秦保山点了点谭有樟给他的钱,眉毛一皱,“舅,这咋只有一半哩。”
秦阿婆抢先道:“你舅舅家里也不容易,这一半还是借的,不是你反悔,能有这些事?”明明是他们先卖给他假药,到头来还是他的不是。
谭有樟唯唯诺诺的不说话,一切都由秦阿婆做主,秦保山看了看他舅满头的白发、佝偻的背。叹了口气,到底亲人一场,这是最后一次。
他默默把钱揣进衣裳里,烟锅背在后头走了,原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哩,不想秦保山这么好说话。秦阿婆一喜,她这二儿子十年如一日的好说话。
秦保山一路沉默的回了家,傅眉跟秦琴姐儿俩坐在桌前等他哩,他在上首落座,拿起筷子,“吃吧。”刨了两口饭,看了看秦丰以前坐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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