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白教授 (莫锦书)

　　“没事儿，找你也一样，不用等石主任。”许蓉拉来了把椅子坐在了肖琳办公桌前，“是这样的，我这学期不是被排到去盈江校区带选修课吗，可是这段时间我的身体出了点状况，不大好了，怕长途奔波吃不消。趁着还没正式开课，教务处这边做个调整还来得及吗？”
　　“这……”肖琳听了，有些为难。
　　H大总共有三个校区，其中最为偏远的莫过于盈江校区了。纵使是坐直达的校车，从那里回到市区也得上高架，遇上堵车便是两个多小时的路。再加上这种面向全年级公选的选修大课一般都安排在晚上18：30—20：30，所以很少有老师愿意接手。
　　老教师不愿意，论资排辈就只好由青年教师分担了。当初，教务处也是做了许多工作才把这些课程平均好。如今许蓉这么一提，又要将这一切都打乱了。
　　“我知道你们也很为难，毕竟将心比心，这活儿就跟烫手山芋似的没人愿意接。把这种课排在晚上本来就是学校的疏忽，偏偏还有一大堆不明事理的人来为难教务处……”许蓉皱着眉头摇了摇头，“真是不应该。”
　　肖琳点点头：“是啊，我们已经尽力在协调了。可是许老师，这个课如果您不上，我们也暂时想不到有更合适的人选能替代了……”
　　“我突然想起来，最近学校是不是新来了两个师资博士后？她们这学期要是没有学术压力的话，应该可以帮忙顶上吧？”许蓉说，“说到底，人家也得完成额定的教学任务嘛。学期初带选修大课忙一点，期末就清闲了，而且还能早点达到指标。嗯，我觉得这个办法靠谱。”
　　肖琳心中一合计——这次总共就招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身上还有课题，这么说来不就只剩下一个郭晚晚了吗？
　　接着，许蓉又和肖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阵子家常，没过多久便说自己还有事，要快些走。
　　“许老师，我们石主任应该马上就到了，你不等她来了跟她聊两句吗？”肖琳问。
　　“不了不了，你帮我带个好吧。”许蓉友善地笑道。说着，又往石茵办公桌上放了一个小巧的香水礼盒和一张购物卡。她一转过头来，见肖琳看到了，便笑道：“石主任上周帮我寄了个很重要的快递，我特别感谢她呢。”
　　许蓉走后，肖琳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排课表愁眉苦脸了好一阵子。
　　许蓉是宋副院长的人，她都发话了，自己这个小虾米肯定不可能不做。加之全院几乎都知道许蓉对郭晚晚素有些瑜亮情节，她特意走这么一遭恐怕也不单单是为了不上这门课，而是还想把任务往郭晚晚头上推。
　　可郭晚晚那边……貌似和白副院长关系紧密？
　　“唉，这些祖宗啊！”肖琳烦恼地砸了一下键盘。
　　“怎么啦小肖，为什么一大早晨就愁眉不展的？”十点钟一过，院教务处主任石茵就拎着早餐，笑盈盈走了进来。她虽人过四十、富态显露，却极为爱美。每每见她都是妆容完整，还总喜欢不分季节在脖子上裹着五颜六色的奢侈品丝巾。
　　“主任，刚才许蓉老师来过了……”
　　肖琳资历浅，为人处世的能耐尚不足以应对学校中许多纷繁复杂的事，因而让石茵帮她擦过好几回屁股。一来二去的，也就全心信任起石茵来了。
　　“瞧瞧我们小美女，这小嘴撅得。来，有什么事告诉石姐，石姐给你出出主意。”石主任道。
　　肖琳整理了一下思绪，便把刚才发生的事情都和石茵交代清楚了。
　　“安排给郭晚晚没问题啊，你在纠结什么？”石茵听了后，不假思索道。
　　“可是……这样子会不会有点不给白教授面子？”肖琳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说了件难以启齿的事。
　　石茵朗声笑道：“嗨呀，你这孩子……办事不要这么死板。许蓉今天来就是想把活儿推给郭晚晚做嘛，那你就遂了她的愿。至于郭晚晚那边，损了里子，我们就给她找补点面子。”
　　“怎么给呢？”
　　“十二楼不是还有一间空出来的大办公室吗？把那个分给她。”石茵说。
　　十二楼是院长副院长和几个老教授们待的地儿，而且空出来的那间办公室比许多已经获得教职的正式教师的办公室都要宽敞。肖琳听了，总觉得哪里不妥。
　　“让她和大领导们一层楼……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啊，而且这样一来，说不定你怕得罪的那位白副院长还要记咱们的人情呢。”石茵胸有成竹道。
　　然而年轻的肖琳并没有懂她的深意，只是照猫画虎去执行了。
　　***
　　郭晚晚接到排课通知后便开始为授课提前做着准备。
　　这次的任务是要去盈江校区带“微观经济学原理”这门选修大课。
　　盈江校区生活的是电子信息学院、地质学院、理学院和电气与自动化学院的大一新生。她们商学院的学生大多直到毕业都和那个地方扯不上关系，所以这还是她第一次打开这张新地图。
　　郭晚晚是从家中直接出发的。然而天翁不作美，昏暗的天空中雷电交加，不一会儿便乌云密布，下起了瓢泼大雨来。
　　裹着毛毯的郭槿连忙从卧室为女儿取来了一件更厚的大衣：“晚晚啊，多穿一点，一场秋雨一场寒，晚上可冷着呢！”
　　郭晚晚看着外面的天气，心情瞬间有点压抑：“我一上完课就坐校车往回走，争取早点到家。”
　　“你说说你们H大，这是怎么排的课啊！那么远的地方，还这么晚……”郭槿不满道，“要我看，这么大的雨就应该把课给取消了！别你一个人好不容易到了那边，学生却都没去……”
　　“好啦妈，其实我也不想去，但这毕竟是第一个教学任务，没办法。”郭晚晚耸了耸肩。
　　“那你怎么去啊？打车？”郭槿担忧道。
　　“嗯，打车。雨天叫车就是贵了点，还不至于叫不到。”


第19章
　　郭晚晚在网约车软件上加了三十块钱小费，又等了十来分钟，终于打到了车。
　　傍晚秋雨中的J市像是被笼罩在一个巨大的暗箱里，空气中虽有凉意，可还是给人已透不过气来的压抑感。
　　街边已亮起了点点路灯，喧嚣和潮湿一并袭来——五点钟，正是晚高峰的开始。急着往家赶的司机们焦急地鸣着笛，却也无法改变十分钟只能挪动一两米的沙丁鱼罐头般的路况。
　　郭晚晚坐在车子后方，既没理会吵闹的汽笛声、也没顾及车窗外缓慢倒退的城市景观，而是将备课的书稿摊开在自己的膝盖上，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做着最后一遍温习。
　　看着这些极为基础的入门级别经济学知识，她顿时想起了多年前那个刚考进商学院时的自己。这么一来，因天气和堵车而变坏的心情不知不觉中便好了许多。
　　好在她还是提前了一阵子到达了学校。
　　郭晚晚找到了这堂课所在的教学楼，费力地爬上了六层——不得不说，H大盈江校区虽然是三个校区中最晚建立的，可硬件却一点都不比古老的本部好。公选课所在的楼层很高却没有电梯，高层的声控灯也不听使唤，忽明忽暗，营造出一种恐怖片的氛围。
　　郭晚晚将自己那把硕大的黑胶雨伞朝外抖了抖，撑在了教室外无人的走廊上，便拎包走进了教室。
　　她本以为像这种恶劣的天气，来的学生一定不多，可谁知整个教室三分之二的座位都被坐满了，而且后门处还有人在陆续往进走。这一切让身为一个老师的她备感欣慰。
　　“同学，我这儿没人，你要不要坐我旁边啊？”一个身穿运动装的清秀男生在第二排朝她招手笑道。他的头发已经完全被雨水淋湿了，但他本人好像毫不在乎。
　　这男生身后坐着一排他的朋友，在此之前他们正在热络地聊着些什么。或许是气场和外形的缘故，郭晚晚能感觉出这孩子是一群学生当中的意见领袖。
　　“你在叫我吗？”郭晚晚有点难以置信，自己这年纪了还能被认成“同学”？
　　男生点点头：“对啊。”
　　他周围几个不修边幅的好哥们儿也挤眉弄眼地低声起着哄。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是同学，我是老师。”郭晚晚笑道。
　　“OMG……”
　　“啊呀老师对不起，我们家老秦脑子不太好使。多半是欠揍，打一顿就好了！”
　　“哈哈哈哈哈哈老秦你完蛋了，快好好表现，小心老师挂你科啊！”
　　“什么鬼！啊哈哈哈哈……这就是交际花的代价吗？”
　　“天哪……老师？？你，你……您是老师？”男生一脸难以置信，待回过神来后，便像报菜名似的加快语速道：“老师好，我叫秦中文，15级电气五班。刚才就是个小误会，其实我平时特别热爱学习，也热爱经济学。我对天发誓，保证以后认真听课绝不迟到早退，好好完成作业坚决杜绝任何形式的抄袭。”
　　嗯，这个求生欲还是很强的。
　　郭晚晚觉得这个学生看上去虽然皮了一点，可也不像坏孩子，便顺着他的话开玩笑道：“这么多人都听着呢，你可要说到做到啊。”
　　“必须的，必须的！”秦中文做了个敬礼的手势，转而又喃喃自语道：“不对啊，我记得许蓉那个老女人不长这样啊……难道是我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