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冬看林夏遥还从她的羽绒服口袋里把手拿了出来,都没戴手套,关心道:“你不冷吗?”
“还好呀,刚喝了热牛奶。”林夏遥捡了个石凳坐下来,伸出右手摸了摸那颗小树,“过来看看它。”
“长得挺好的,张叔一直都有在照顾。”程冬松开了指尖的毛绒球,把他的手掌也轻轻贴在这棵树上。
张叔是小区里负责早班兼顾绿化的保安,也算是熟人了,从这棵树被两个小孩子种下开始,就是他在照顾,连同这个院子里其他的树木花草一起。
那年程爷爷过世的时候,还是盛夏,程冬难过又烦躁,总是拿冷水浇自己一头一脸,林夏遥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当时她在备考少年班,高中的语文教材她也背完了,就想起了这篇古文的教辅材料里说,种树寄托对故人的哀思,是古已有之的传统。毕竟栽下的树木比起被折下的鲜花,更加持久而又常青。
林夏遥便央求林重岩去和张叔打招呼,并买一颗小树苗回来,而后拉着程冬去种树。她人生里难得那么笨拙又不善言辞,拎着铲子和程冬说:“我们在这里种棵树吧,墓不可以建在小区里,但是树可以一直长在这里,会陪你很久的。”
程冬没吭声,但是接过了林夏遥手中的那个铲子,也没假大人的手帮忙,把父母都赶回了家,自己动手挖坑栽种,弄得手上身上都脏兮兮的。
生老病死,悲欢离合,这些常常在语文阅读里,在历史长河里出现的故事与字眼,如何去解读,林夏遥很清楚,她能写出满分的语文答卷来。
可是她的生活里一直很幸福,老人家们均还健在,父母和朋友也陪在身边,天才少女的童年里,没有烦恼,单纯而又愉快,高调到肆意飞扬。
这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目睹到,实实在在地触摸到,她的面前,她的身边,她的生活里,出现了死亡。
甚至连个病重的过渡都没有,那个会在楼下种花,帮程冬追打他爸,窗前握着毛笔写书法画山水的程爷爷,就一夜之间,再不会睁眼了,再也不会说话了,再也不会爽朗地大笑了。
程冬是一个那么倔强的少年,他父亲再凶再狠地打他,他也从来只是梗着脖子,一言不发,一滴泪没有。
可他沉默地蹲在这颗树苗前,把最后书房里那些程爷爷手把手教他写的毛笔字,山水画,都放进了自己亲手挖出的深坑里,而后努力地低着头,垂直地凝视着这个深深的树坑,泪水没有沾到任何阻碍,就直直地砸在坑底的宣纸上,将那些墨迹,一点一点地,晕染开来。
旁边的林夏遥突然就有些尴尬而无措起来,悄悄放轻了呼吸,静静地关上了夜间照明的手电筒,想要给她的程冬哥哥一点空间。
可,月光不知道。
月光的清辉,穿过了院墙,越过了树荫,洒落在这个不肯抬头的少年的背上。
那个夏日蝉鸣不休的夜晚,少年单薄的背脊,沉默而隐忍的泪水,被晕染开的宣纸上的墨色山水,等待被栽种的树苗,组成的这个画面,是林夏遥的人生里,第一次,对于死亡,对于悲伤,对于痛苦,甚至于,是她对美这一字,最初始而最懵懂的概念。
却没想到种下了这棵树才不过数日,两个以为家落在了此处,就一生都不会变的小孩子,马上就因为前程而各奔南北了。
如今,小树苗,也只是长高了些许,远远不能称之为亭亭如盖矣。
但当年栽种这棵树的孩子,却又都回来了,长高了许多,一起把手轻轻地贴在了树干上,寄托了一点对于陪伴他们童年长大的那个老人的思念之情。
☆、原逍元宵
第三十二章原逍元宵
过了元旦,临近期末考试前, 步步逼近寒冷的三九天里, 林夏遥还倒霉地又轮到了窗边。
其实理论上来说, 那窗子是关着的。但林夏遥总觉得教室窗户的封闭性不太好, 时不时就有幽幽冷冷的丝丝寒风, 摸不着看不见,可就是从各种夹缝里往室内飘。
她上课时手都缩在袖子里,只舍得在翻书翻夹了页时,露出一点手指尖来, 迅速地一翻,又赶紧缩回去。
原逍偶尔瞥过去一眼, 觉得林夏遥像是个躲在羽绒服和大围巾里的小号娃娃。
余光瞥了两节课,原逍终于有点忍不了了。
等到林夏遥大课间出去了一趟,又从讲台上蹦跶下来,发现原逍抢了自己的座位。
“哎?你坐我位置上干嘛?”林夏遥挥着看不见手的袖子指挥道,“快起来, 让开让开。”
原逍没说话, 抬头用他锋利又明亮的眸光从林夏遥的脸上, 往下扫到了课桌上, 含蓄地用眼睛表达了一个含义,其名曰:不知好歹。
林夏遥一愣,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连桌子带书包都被原大班长掉包了。
“呀,真善解人意, 简直就是解语花!”林夏遥开心地坐了下来,又补了一句表扬,“真乖。”
解语花原逍得到了小同桌的称赞,却没觉得开心,扫了一眼在座位上摇晃的林夏遥,突然心里冒出了一点点后悔。
他伸手扣住了玻璃窗的边沿,不说话,眯着眼威胁地瞥了眼出言不逊的小同桌,作势要拉开。
林夏遥倒吸一口冷气:“好人做到底啊!施恩不图报啊!”
原逍不为所动,毫不留情,左手一用力,轻轻拉开了一点窗户缝,三九寒冬的冷空气就顺着那一丢丢缝隙,残忍地刮了进来。
“好啦好啦,谢谢你!超级谢谢!非常感谢!你最好了!”林夏遥认怂认得还是很快的,整个人被吹得一哆嗦,赶紧举起了缩在袖子里的双手合在一起,像个祈福娃娃一样晃了晃。
原逍心满意足了,合上了窗子,高大的身材一挡,还了林夏遥一个没有阴风丝丝来袭的冬天。
还没等他们又轮回第一组去,期末考试就来了。这年的春节特别早,寒假的时间卡得也比较寸,年前很短,年后很长。
当然了,长不长短不短的,对高二学生来说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他们要补课,得赶在这年里学完所有的课程,方便高三开始N轮总复习。
但总比高三好。
据说高三春节只放腊月二十九到大年初五,至少他们高二还能从腊月二十六开始放假,大年初八才上课。
但一整个寒假的补课,林夏遥都是一个人渡过的,没有同桌。
原逍寒暑假从来不屑于参加补课,正式开学才会来报道。
虽然林夏遥也不需要补课,但她反正每天也要来实验高中的图书馆还书借书,又要帮程冬补课,也就无可无不可地继续来学校了。
本来下学期正式开学都要到元宵节以后了,恰逢元宵当日还是工作日,爸爸妈妈只是喊林夏遥早点回家吃汤圆,可那天一大早,林夏遥一进教室,就看到同桌坐了人。
“咦,这么早就来了吗?”林夏遥坐下来,笑盈盈的,“补课费交了没?就跑来蹭课!寒假作业做完了吗?不要以为错过了初八的假开学就不做作业哦。”
原本满心期待的原逍,听到林夏遥主动开口和他打招呼之后,却好像很不高兴似的,明亮的眼睛瞬间包含不满的情绪,瞅了她一眼,并不说话,又把头低了下去,沉默地看书去了。
林夏遥:“???”
善变的中二病少年!放假前不是还好好的吗?又怎么了?
而且原逍还一上午都很愤怒似的,看谁都不顺眼,看谁都想找茬。
林夏遥:“原班长,要不然您还是开学了再来吧,对补课不满意就不要来啊!”
任海珣看不下去了,大课间的时候趁着唐果不在,跑到唐果的座位上去坐着,回过身,贱兮兮地问林夏遥:“哎,林夏遥,你叫林夏遥,是因为你是夏天生的吗?”
“啊?”林夏遥从手里那本讲述苏联解体历史的书中抬头,“是夏天,但这是个巧合,主要是因为我妈妈姓夏。”
“哦——”任海珣悠长地回应了一声,没敢接这茬,“那遥就是逍遥的意思咯?”
林夏遥没回话,感觉这是个陷阱,很是警惕地望着任海珣,琢磨着他是不是又想来起哄了,之前拿逍遥二字打趣她和原逍的同学也不是没有。
任海珣余光瞅着竖起耳朵的原逍,知道他屁颠屁颠地提前赶在今天回来是为什么。
往常原逍整个寒暑假通常都是待在B市的,因为他妈妈和他奶奶现在几乎都是王不见王的状态了,也就原逍自己假期和开学两头跑。
“我跟你说,其实原逍叫原逍,是取的谐音啊——”任海珣又拿出了他那抑扬顿挫婉转如唱戏般的调调,却没招来原逍踹他椅子,“他农历元宵节出生的啊。”
“哦——”林夏遥也悠长地应道,而后淡淡回复,“不意外啊,很正常嘛。”
然后就没反应了,又低头去看她手里那本艰涩的苏联解体历史。
任海珣愣住了,不知道再怎么接话下去,只好无措地瞅了眼原逍,心说,喂,你小同桌不接这茬我也没辙啊。
原逍终于忍不住了,把手里的数学书啪的合上,盯着林夏遥的侧脸,眼都不眨。
相似小说推荐
-
当佛系女星爆红后 (迟引) 晋江高积分VIP2019-03-14完结318814158 作为一个佛系少女,阮槿一直坚持片酬饿不死就行,红不红随缘就好。直到...
-
隔壁系草有点骚 (下颌线) 晋江vip2019-03-14完结48 142徐宁静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做的最英明的决定就是,那日在D大的奶茶店外面,直接叫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