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连峰接过身边女郎递过来的酒,看向傅亦霆,笑着道:“傅六爷,久闻大名啊。”
傅亦霆恭敬地说道:“哪里,是我对您的英勇事迹如雷贯耳,今日终于有幸得见。”
凌连峰大笑起来:“我哪有什么英勇事迹,不过是外人瞎传的。糟老头子一个,不足挂齿,不足挂齿啊。”
傅亦霆在旁边坐下来,卢志航说道:“你是谦虚了。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不叫凌老板一起过来?他不是就在上海吗?前阵子,我还特意去上海大剧院听了他一出戏。”
上海大剧院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北平政府就是因此,才清洗了好一帮所谓的爱国分子。卢志航这是故意戳人家的痛处,谁都知道凌家这父子俩不合,否则凌鹤年怎么不像几个兄长一样,在北方各军中担任要职,最差也能混个秘书长之类的,反而要千里迢迢跑到上海来做伶人。
凌连峰的脸色果然微变,但毕竟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人,慢悠悠地说道:“我有十个孩子,他年纪最小,我对他的管教也最少。现在的年轻人都管不住,我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也懒得管他。就是记挂他的终身大事,只要他肯结婚,随便哪家姑娘我都没有意见。”
“不久之前我在报纸上好像看见凌老板跟一个女孩子在一起,您知道这件事吗?”旁边有人问到,赶紧缓和下气氛。
凌连峰当然知道报上的事,他这回亲自跑到南京来,就是为了去上海向凌鹤年求证的。只要他真看中了哪家姑娘,他二话不说,立刻去提亲。
“谁知道真假,还得等我去上海,亲自问问他。你们先谈,我去下洗手间。”凌连峰站起来,拉了拉军装上衣的下摆,那两个军官也跟着他走了。
在场只剩下南京政府的官员,说话就没那么多顾忌,直接用方言说起来话来。无非就是些荤段子,说给身边的女郎听的,全当调节气氛。
傅亦霆坐在旁边喝酒,目光索性放在舞池里,显得心不在焉。以前他还应付他们几句,可现在心早就飘回到上海去了。
不知道她现在睡了没有,今天过得如何。他这两天夜里都睡得不好,总是反反复复地在做那天下午的梦。她躺在他怀里,洁白如玉的身体触手可及,还有那不盈一握的蜜桃,修长的双腿。
傅亦霆下意识地松了下领带,觉得这里的暖气开得有点大了。
这时,一个穿着露背红裙的女孩子,悠然走过来,一下坐到他的沙发扶手上,一手搭着他的肩膀,一手按在他的胸膛上,俯身道:“这位爷,不一起跳个舞吗?”
她身上有很重的香水味,妆容精致,烫着卷发。俯身的瞬间,峰峦起伏,令人浮想联翩。明明是很香艳的画面,傅亦霆却拿开她的手,淡淡地说道:“我没有兴致,你去找别人。”
那女人“噗嗤”一声,捂着嘴笑道:“兴致不是培养一下就有了吗?说句大话,我红枚还没有搞不定的男人呢,您要不要试试看?”她的声音酥软,听起来特别勾人。
对面坐着的人说道:“红枚啊,这里这么多人,怎么就偏偏挑中了傅先生呢?”
红枚是秦淮一地有名的交际花,平日只陪有头有脸的人物,也鲜少跟人过夜,普通人还真是入不了她的眼睛。刚刚她放眼全场,一下就看中了傅亦霆。他的身材像北方人一样高大,俊眉修目,十分儒雅,看上去就是个富有教养的绅士,跟其它肥头大脑的官员都不太一样。
红枚用南京方言含羞说了句话,听得懂的人都笑起来。
卢志航解释道:“傅六爷,红枚姑娘说了,她就是中意你。佳人相约,陪着跳个舞吧?”其它人也跟着起哄,巴不得看这场热闹似的。
“您不是有生意要跟我谈吗?”傅亦霆对他说道,“跳舞的事情就免了吧。家里管得严,我未婚妻是个醋缸子,不让我跟其它人有染。被她知道,我可有大麻烦。”
红枚听说他有未婚妻,嘟了嘟嘴,不高兴地起身走了。
可其余的人都来了兴致。傅亦霆是什么人啊?居然会怕一个女人。这传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卢志航一边抽烟一边深深地看向傅亦霆:“傅老弟,你这可是转了性子啊。前次来南京的时候,咱们明明还去了高级的妓馆听小曲儿,怎么一转眼都有未婚妻了?”
“刚认识不久,正打算结婚。”傅亦霆笑道。
“那到时候可得请我们去喝喜酒,顺便看看是哪个绝色佳人,把我们的傅六爷心都给折了。”卢志航说道。
众人纷纷附和,傅亦霆只答应再说。他跟冯婉之间的事情,恐怕还有得磨。
这些官员口中的生意,无非就是变着法子从傅亦霆那里捞点好处。官场上的人情往来便是如此,有付出才有回报,傅亦霆乐于做这些官老爷的钱袋子,顺便也能打听到一些有价值的情报,各取所需罢了。
正畅聊的时候,大厅深处忽然轰隆一声巨响,原本喧闹的舞池立刻安静了下来。紧接着,又响起枪声,女士们纷纷尖叫起来,抱头鼠窜。
在座的官员也变了脸色,纷纷站起来,但谁也没动。这些养尊处优的官员都怕死得很,这时候没跟着逃跑,都是为了那点脸面。有几个保镖和军士已经围了过来,保护他们。
有官员问到:“凌老不会有事吧?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我去吧。”傅亦霆说道,拔出随身配的一把来福□□。声音很明显是从洗手间传来的,也就是凌连峰的缩在。
傅亦霆觉得奇怪,按理来说,进来的时候都经过身份核对,不应该有不明人士混在里面,除非是被在场有权势的人提前安排好的。
洗手间的一面墙塌了一半,里面有滚滚硝烟冒出来。
两个军官扶着凌连峰走出来,他满脸尘土,大礼帽不知道掉在哪里了,整个人显得有点狼狈,不停地咳嗽。
“您没事吧?”傅亦霆上前,关切地说道。这毕竟关系到南北两方的关系,如果起了内战,受苦的还是平民百姓。
凌连峰捂着肩膀说道:“幸好我宝刀未老,小兔崽子想暗算我,还是嫩了点!尸体在里面,你们派人好好检查一下。”
军官对傅亦霆说:“傅先生,总理受伤了,需要马上去医院接受治疗。而且我们希望南京政府能给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欢迎的晚宴上会冒出刺杀总理的人?”
傅亦霆看到凌连峰捂着肩膀的指缝间渗出血迹,立刻让身后的人一起护送他出去了。他自己独自走进洗手间里,地上果然躺着一具很年轻的尸体,穿着服务生的衣服,手里还拿着一把枪。他走过去蹲下来,仔细搜了下身,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这应该是不是爱国会之类的人做的。屈屈一个人就想暗杀凌连峰这样久经沙场的老将,还是太自不量力了一点。可是□□却是事先准备好的,难道是南京政府内部的人?
好在凌连峰的生命没有危险,可是这样一来,南北会谈显然会受到阻碍。北平那边,可能会将此事追究到底。本来南京政府对于与北平会谈的事就持两种意见。接受合作,可能意味着要开放租界给更多的日本人。但不接受合作,北方的物资和军火就不会供给到南方,对于南京政府一直疲软的军备来说,是大为不利的。
“六爷,没事吧。”袁宝走到他身边问道。
傅亦霆起身,淡定地摇了摇头:“没事。你找人把尸体拉出去给卢委员他们看看吧。”
第四十三章
袁宝叫了人过来,将尸体拖到客厅里,引发了阵阵尖叫。
卢志航等官员走过来,各个满脸错愕。卢志航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人怎么死了?”
袁宝回答:“应该是有人事先埋伏在厕所里,然后想要……可是被凌总理反杀了。从他身上没搜出任何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他觉得暗杀这个词说出来太敏感了。在场的官员哪个不是人精,应该能够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凌连峰是从侧门被悄悄送走的,等到北平那边的代表们收到消息,仿佛炸开了锅,纷纷涌过来,向南京政府的官员讨厌说法。他们都是军官出身,十分彪悍。一时之间,场面极度混乱,卢志航甚至还被人揪住领子,朝脸上打了一拳。
卢志航吓坏了,把事情一股脑儿地推给傅亦霆,在保镖的护送下,迅速地离开了会场。其它官员见到他都走了,也不留下来硬撑场面,干脆做鸟兽散。
在场有些人开始打砸花瓶等物,好像唯恐天下不乱一样。傅亦霆举起枪,朝天鸣了三声,那些人才算安静下来。他们进来的时候,是不被允许配枪的。至于傅亦霆,他自然享有这种特权。
等鸣枪完毕,傅亦霆对自己带来的保镖说道:“你们维护秩序,安排各方人员安全撤离。再有闹事者,帮着政府抓起来,带回去拷问,是否为死者的同党。”
他这么说完,那些人顿时不敢动了,谁敢担当刺杀总理的罪名?而且这是在南京,可不是在北平,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但他们也有些不解,那些南京政府的官员,早早就撤走了,留下这么一个非官方的人善后。难怪都说南京政府是一群无用的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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