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 “我请问你,你是陈白露非常要好的朋友吗?”她把“非常要好”几个字咬得尤其清楚,而我在公司里听到陈白露的名字,只觉得特别违和, 登时愣了。什么人要找陈白露,而且找到我公司来呢?
然后我吓出了一身冷汗。很对不起白露,我当时的猜测是:这莫不是薛先生的太太?我还没有见过薛先生,但我总觉得这个人应该是有太太的。天,正房闹到小三闺蜜的公司来,然后就要扯头发抽耳光了吧?夜深人静,也不知道我们大厦的保安是不是二十四小时值班?就算是,在公司里动手也不大好吧,明天就该在同事间传遍了,要知道敝电影宣传圈也乱得很,丝毫不亚于风月场啊!
我一定是学编剧学出了职业病。 英总站在会议室门口抱着胳膊,十二公分的细鞋跟配着脸上的黑眼圈,脑门上刻着三个字:不友好。我突然想起英总以前和我说过,她读书的时候拿过大学生散打冠军,老天保佑,十多年过去了,您的功夫可千万别撂下。
“我是小周的妈妈。”胖阿姨笑得特别慈祥。 噗。 “海棠,有没有问题?”英总黑着脸问,我估计我只要点点头,她就要撸袖子了。 我赶紧摇头:“没事没事,我同学的妈妈。”
打发走英 总,我关 上会议室 的门, 挨着这阿 姨坐下:“ 陈白露怎 么了?”
“孩子,我只问你一句,你和陈白露的关系有多好?是特别熟的闺蜜呢,还是普通朋友?”
我心里涌 起三亩地 的反感。 见到比自 己年轻 二三十 岁的就叫“ 孩子”,这是哪一代遗传下来的毛病?我跟您既无血缘关系也无人情来往, 凭什么多出一个长辈来。您又不给我压岁钱。何况我凭什么跟一个陌生人解释我和我朋友的关系,亏您也问得出口。
我一烦就没有好脸色,拉下脸甩了一句:“你谁啊?” “我是小周的妈妈呀。”
“可我知道小周是谁呀?” 我语气里的不友好已经满得快溢出来了,可是这阿姨根本没有听出来:“哎?小周说你认识他呀。” 我没耐心了。“您到底有什么事儿吧,我急着下班儿呢。” 这阿姨压低声音,像交代军情机密似的在我耳边说:“陈白露不是个好女孩。” 我一愣,大概猜到了七八分。陈白露在某些圈子里太有名,有心的人凭着这个名字,能把她的八卦查个差不离。我离翻脸只差一步,小时候的家教迫使我把“你他妈算老几”生生吞了下去。
“哦。”我只说了一个字。 “她爸爸是个大贪官,她估计不想让人知道她的出身,把名字都改了,她身份证上的名字根本不叫陈白露。” “白露”不是陈白露的本名根本不是秘密,只是朋友们觉得好听,叫顺了口不愿改正。我不知道这阿姨为什么把一件人尽皆知的事当作天大的机密告诉我。是朋友圈子里新添了什么眼皮子浅的小朋友吗?
我乐了:“这是谁告诉您的?”
“我在google上查到的。” 我一愣:“你google她?” “你不知道这个坏女孩把我儿子害得多惨。这么远的路,我儿子送吃送喝,风雨无阻,好,你眼光高,就算看不上,也该给点儿面子,怎么就骂了一顿赶出来了?我儿子回家以后三天没说话,眼窝都眍了。我好问歹问才问出来都骂的什么,把我气得……牛气成这样,我以为是什么名门之后呢,敢情就是个贪官的闺女。也不知道她撒了多少谎才弄到你们这一帮朋友。我听小周说你人不错,肯定是被她骗了,我过来提醒你一声,这种女孩为了出人头地什么都干得出来,你千万要当心!你看她不是把我儿子利用完就踢开了么!”
我笑了:“您就google了一些她家的陈年旧事,就说她品行不端啦? 那您要是知道她长大以后干的事,还不得报警啊?”
这阿姨没反应过来,一张白胖的脸坦白地摊在我面前。 “看您等了我这么久的份儿上,我跟您说句真心话:小周打了个不恰当的比方,她骂了两句,她骂完,事儿就算完了。不过您竟然去调查她, 这就严重了。我不告诉她,您也别再让她知道这件事,否则她敢一把火把你家烧了。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您。”
“为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算了,人傻是一辈子的事儿,跟年龄没关系,也没得改。你不信就去找她吧,告诉她你调查她的家世背景。我提前告诉小周节哀。”
我累得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拎起包和外套就往外走。英总和小实习生已经下班了,整幢大厦寂静无声。
这阿姨一路小跑着跟在我身后,我帮她按了电梯,然后自己朝楼梯走去。我不想和她同乘一部电梯。
她在我身后喊:“孩子,做人要品行端正,要多读一些有益的书,要交健康向上的朋友。”
她走进电梯,还朝我挥手呢。我在电梯门即将合上的一刹那说:“我们俩就是傻 ×,您甭为我们费心。”
然后电梯带着一张惊诧的脸沉了下去。
我走下二十层楼,双膝酸软地坐在大厦门口。白日买咖啡、打车、 过马路都要排队的CBD现在空旷无人,渐起的晚风吹起一地柳絮。春天又到了,白露。今天这一箭巧合被我挡住,可是以后我有我的工作和生活,怕是不能常陪在你身边。你看这迎面跑来的一年,又是气势汹汹呢。
~3~
第二天,陈白露搬回了她在城里的小公寓,为了这三个月来的第一次见面,我难得请假一天,然而邮件里流露出来的疏离并没有因为这次相聚而消失,相反,本来这疏离感只有一个苗头,现在它随着窗下的杂草一起,在这个开春的时节活泼地长了起来。
我带给陈白露的礼物是一套珍藏的日式餐具,是我不知道哪年哪月喜欢摆弄餐具的时候,我爸爸的朋友送给我的。别的也算了,碗底上有一条朱砂画的小鱼,盛了清汤特别好看。我珍重地送给她,却发现她本来空荡的小公寓已经无处摆下一套餐具了。
三四个特大号的行李箱敞着盖子横在客厅的地板上,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箱子里随意堆着吊牌都没拆掉的衣服,从轻薄的纱裙到绵厚的羊绒大衣,到处是泛着柔光的丝绸和镶嵌在裙褶里的碎钻,明晃晃的阳光从圆敞的窗子里照进来,这间本来朴素的小房间突然变得流光溢彩。 如果不是陈白露削肩细腰的背影就站在我面前,我会毫不犹豫地相信这是路雯珊的家。
陈白露站在一口半人高的木箱前,似乎在发着愁,她回头瞥了我一眼,我们已经三个月没有见面了,她自顾自地咬着拇指上的指甲。
我把餐具放在门口的地板上,小心翼翼地从那堆华服上迈过去。陈白露把木箱的盖子用力掀开,里面是满满一箱鞋子。
“我用不了这么多,你带一些走。” “别,我没有地方放它们。” “是啊。”陈白露有些懊恼地在沙发上坐下,“我也没有多余的柜子放这些衣服。” “那你何必要买呢?” “他付钱,为什么不?”她转头困惑地看着我,仿佛我才是糊涂的那一个。 “天,白露,你不要告诉我你是为了这些才和他在一起。” 她一愣,然后发出刺耳的笑声:“你也太小看我,我只值几箱衣服?” 我看着那熟悉的、标志性的轻蔑表情回到她的脸上。放在从前,我应该是为她高兴的,因为这才是自然的陈白露;可是那天我感到很不舒服。她不知道我是放弃休息时间来见她,她也不知道一天之前,我替她挡了一场恶言恶语。
于是我脱口而出:“那你值多少?” 她的脸色迅速一变。 但她没有发怒。她转过头去,对面的镜子映出她因为劳累而带着细汗的脸。她的薄嘴唇抿成了一条细线。 她起身去厨房擦洗盘盘碗碗。我把送给她的餐具摆出来。她瞥了一眼,说:“好看。”一听就知道心不在焉。 我陪她把所有的餐具都洗了一遍,又用纸巾逐个擦干。这使我们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些,我轻声问:“你喜欢他吗?” 她紧闭着嘴摇摇头,然后低声说:“这纯粹是生意。” “天哪,白露,你想干什么?” 我想起她做过的种种生意,她是什么都敢拿出去卖的人。一个不安分的人终究是不安分的,栽过多少跟头、搬到什么山清水秀的地方也没用。她又想做什么?
她睁着大眼睛看着我,眼梢斜吊,睫毛低垂,那是一双充满诱惑又布满欲望的眼睛,她说:“规规矩矩地按照游戏规则来活、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上走,永远不会有出头的日子。我一眼能看到二十年后我能走到什么地方。我偏不,我要省下这爬台阶的几十年。海棠,你不要劝我, 我是注定要走捷径的。”
我看着她铅华不施却依然好看的脸,如果我是她,我大概也愿意用这张脸换别人把十年青春献给工作才能换来的东西;如果我是男人,我大概也愿意一掷千金把这张脸买下来——可是我愿意出价多少呢?又不是凭空挣下来的家产,总不能给出太多。 而她撇撇嘴:“就算全都给我,我还未必看得上呢。不是为了钱,至少不是为了一个确定的数目,我要得很多很多。” “他的全部家产吗?” “所有这些以及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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