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钟汀还去体育用品商店买了一个新的网球拍。她以前同路肖维打球,老打老输,第一次分手后,那事儿还梗在心里,为此她大一上的时候还选修了网球课,不过之后她和他再没打过球。他穿得线确实不错,这么多年了,还完好无损。不过她不想再用了。有些球拍就应该放在网球包里,挂在墙上,永远都不要打开。
周日早上她拿着新网球拍去学校网球场练球,适量的体育运动有利于身体健康。她花钱预约了两个小时,场与场之间用网隔着,都是两两对打,她一个人在那儿挥拍,然后再一次次地自己去捡球。
不知道第几次捡球的时候,钟汀突然听到有一个人在叫她,“钟汀!”
回头看是孔泽。
孔泽觉得钟汀离婚了,起码婚姻破裂了。她已经一个多月不戴那枚素白指环了。
他还是有底线的,纠缠有夫之妇实在太低格了些。没想到就在他放弃的时候,他发现那枚戒指不见了。
一周不见是意外,那么两周三周直到一个月,那么必定是出问题了。
此时的女人往往会格外的脆弱,他倒没有趁人之危的意思,那太没有挑战性。不过运动有减缓伤心的作用,所以他照例约她去打网球。
然后每次都被非常客气地拒绝了,实在挫败。不过他从来都是个知难而上的人。
在网球场碰到她是个意外。
他隔着网对她说,“今天我预约球场的时候,人告诉我已经满了。既然你一个人,能不能把场子借我也用一下?”
“当然没问题。还有一个小时。”钟汀把网球和球拍预备塞球包里,准备走人。
“不是吧,我一来你就走?我本来约了人打球的,没地儿后这约就取消了。一个人捡球多没意思。要不你我打一局?”
钟汀前些天从孔泽嘴里得知,他以前在全国赛里拿过奖,“我太业余,和你这样的职业选手完全不是一个境界。打球也是要挑对手的,两个完全不是一个水平的人,打着实在没意思,倒不如你自己一个人练。”
孔泽觉得她话外有话,“以前我一直约你,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了,就这次,一个小时,以后我再也不烦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钟汀听这话有点儿伤感,好像自己非常不近人情似的。被吊打就被吊打吧,反正也就一次。
职业球员和球迷球叙,都要揣摩对手的水平,把自己放到和对方一个水平线上,尽可能地降低球的技术含量,给对手喂几个球,单方面吊打丧失了活动的意义。
孔泽放弃了以前的握拍方式,采取了大陆式握拍。他的目的当然不是赢,又不是正经比赛,你来我往才有可能持续下去。
两人打了二十分钟,出乎意料地,钟汀竟然没有去捡球。
钟汀本以为这一小时会无波无澜地结束,结果快要到点儿的时候,她一球击出去,孔泽突然屈着身子捂住了眼睛,有血滴在墨绿色的网球场地上,红配绿,格外地惊心。
她的球打到了他的眼!
钟汀坚持叫来了救护车,她自己实在没有办法把他弄到医院去。
孔泽最开始强烈请求钟汀不要叫救护车,救护车一来半个学校都会知道了,不到晚上他就会成为本校BBS上 的热门人物,然后收获数以千计的嘲笑。
但钟汀并没听他的,她坚决打了电话。她的腰包里有手机和卡,她在想卡里有多少钱,一会儿够不够交费,应该够了。
“对不起。”
孔泽挣扎着说了句不关你的事儿。
孔泽此刻只觉得丢人,他瞄准了她球的方向,本想制造一点点擦伤,没想到估计的角度失误,被打到了眼。他的眼角有淤血,视线也变得模糊,当然十分疼,不过跟丢脸这件事比起来,这疼倒显得不那么迫切了。他一个半职业球员,跟一个没什么经验的女孩子打球,在球速并不算快的情况下,凑上去被打了,被人知道了还怎么出去混。
钟汀像是看出了他心里所想似的,“如果我不说出去,不会有人知道的。”
在等救护车的时候,钟汀让孔泽闭上眼睛,为了缓解他的疼痛,她一边盯着其他的球场,以防有别的球飞过来再击中他,一边讲了几个并不高明的笑话。由于她满脑子都是他受伤的事儿,笑话讲得磕磕巴巴的,她自己都觉得很不好笑。
可孔泽还是很给面子地笑了。
第27章
路肖维办公室的铃兰花要死了, 根茎已经差不多腐烂了。这几天他一心烦就拿喷壶给花浇水, 脆弱的花实在经不起他这么殷勤地浇灌,于是以死表示抗议。
他按着养花指南补救, 也不见成效,早知道不该从老王那里要回来的。
他最开始把铃兰从家里拿来给了行政部的老王,让他养着。老王热爱侍弄花草, 在他的规划下, 公司里到处都是绿色,红砖墙上和钢筋吊顶上排布着一层又一层的绿。
周日老王也来加班。
路肖维从茶水间拿着一杯咖啡出来,途径老王的工位。
老王的工位和其他人泾渭分明, 用一圈多肉和其他人分隔开。
最开始公司的办公定位是全开放办公空间,没人有单独的办公室。现在路肖维的工位还留着,上面还放了一盆绿植和两本书,在公司入口的电子屏上输入他的名字, 电脑还会显示他的具体工位号。
不过他人早就不在这儿了,他去了一间会议室办公,虽然对外称是会议室, 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是他个人的办公室,没人去那里开会。
他站在老王面前, 喝了一口咖啡,让他跟自己去办公室看看花。
结果老王说这是彻底要死了, 然后又说铃兰有毒,还是凤尾蕨芦荟什么的要好些,他那儿还有多肉可以拿来摆在办公室里。路肖维拦住了老王接下来的话, 说那就算了,你去忙你的吧。
中午他去桌球室打球,球杆架在手指上,手肘撑在球台上瞄准白球,击出的一刹球瞬间炸开,刚一开局,他就没了继续玩儿的心思。
孔棽给他发微信,让他把钟汀戴戒指的图拍一个发她,她想看一下实图的效果。
他没回,孔棽追问让你媳妇儿的手出镜一下都不肯,不会这么小气吧,难道她的戒指只戴给你看?
他是看不见了。总不能戒指已经送出去了,还要让人家拍照晒单,他又不是某宝上的卖家。
当然他早就做好了两人再不联系的准备,都已经离婚了,还有联系的必要么?只是钟汀的平静还是有点儿出乎他的意料。
她竟然对戒指上的刻字没有一点儿好奇。
戒指上刻了两个字:冬冬。
那是他一早就给她起的外号。
不过太伧俗了,一直没叫出口。他给她起了许多外号,最令他满意的是“132”。
第一次分手前的一段时间里,他一直不顾她的反对,管她叫“132”。
钟汀是冬至那天出生的,生日四个数字里1个1,3个2。他为自己的起名还颇为得意,但钟汀对此并不买单。她觉得自己的本名很好,非常好,名字里结合了她父母的姓氏,钟和汀还有一种对称美,叫她的本名难道不好么?什么132,比彪马还要不好听。
可他叫“132”的时候,她还是会回头。
回头的时候,嘴角向下,委屈巴巴的,每当这时候他就想拿出自己的相机。可没几秒钟,她就又笑了。
于是只能用手机拍。
那时候流行的还是翻盖手机,像素很不好,照片很模糊。手机他还留着,只不过相片倒没导出来,十来年了,如今肯定导不出来了。
当彪马的外号正式更名为耐克的时候,他的手机号前三位也从132换成了别的数字。
后来他又有了许多个手机号,不过那个132的倒没停机。他是个十分在乎隐私的人,认为换号也存在着信息泄露的风险。
后来他们结婚后,依然直呼对方的本名,好像当初做同学的时候。
他再没给她起过外号。
当黑球落到袋子里的时候,路肖维结束了这一句球。
想太多,还是不够忙。
钟汀的手指光秃秃的,没有一点儿装饰,唯一的结婚戒指也早就被她摘了下来。
此时她的手被孔泽握住。
救护车上,孔泽躺在那儿,去抓钟汀的手,他的手因为常年握球拍早就长出了茧子。
钟汀把自己的手小心抽出来,“再等会儿,一会儿就到了。”
为缓解他的注意力,她又讲了个笑话,很冷,一个败家子姓万,为了写他的姓氏,他画了一万个一字。
只孔泽一个人在笑,医生说这样会牵动伤口,叫他不要在笑了。
她头一次知道自己竟有如此大的幽默天赋,于是选择闭嘴。
到了医院,在经过各种排查后,医生认定是眼眶挫伤。
医生建议马上做手术。
钟汀问孔泽要不要给他的家人打电话,孔泽说自己父母都不在本市,他不想去麻打扰他们,让他们知道担心。
在签署手术同意书时,孔泽拒绝麻醉,为了一扫自己被打伤的屈辱,他决定借此雪耻。
钟汀想一想都为他觉得他疼,“多疼啊,麻醉吧,实在不行半麻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