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初次见面的那个晚上,莲蓬头喷洒下的水如烟似雾,她在氤氲的水汽里,美得好像一株带露的绯色蔷薇,踮起脚尖,怯生生地吻上他的唇。
眼角发酸发胀,他额头抵在墙上,闭上眼,举起右拳用力砸向墙壁。
一下又一下,没多久,他的手便伤了。炽热的鲜血顺着雪白的墙壁蜿蜒流下,嫣红刺眼,触目惊心。
其实不是他不明白,而是他不敢去想。
现在所有的信息都明确指向李梦澜背弃了他,跟着别人跑了。
这大概就是背后要搞他的那个人想要营造出的假象。
事实的真相应该恰恰相反——他的小坏蛋怕是遇到麻烦了。
现在最可怕的就是,他明知道李梦澜可能出事了,可他却不知道她究竟出了什么事。他不知道她在哪里,甚至不知道她是死是活。
从浴室出来,陈灼给闫峥打电话,让他帮忙找人分辨那两段声音是否出自同一个人。
闫峥是海城市公安局的刑侦科支队长,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但是在工作方面还是很靠谱的。
第二天,陈灼先去公司处理完公务,然后赶到锦绣花园小区,联系上租房子给李梦澜的房东,打开房门。
一个精装修的小二居,里面收拾得十分干净,十分温馨。
陈灼去卧室看了李梦澜的衣柜,里面是空的。
他的心顿时一沉。
如果李梦澜当真要走,自然要收拾衣服行李,衣柜空了是顺理成章的事。
没想到那个在背后搞他的人行事竟然如此缜密,完全不给他立案的机会。
他不是李梦澜的直系亲属,也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她是失踪而不是离开,甚至还有那些短信作为佐证,构成李梦澜离开这个法律上的事实。
如果今天看到李梦澜衣柜里的衣服都还在,那他至少还能以她不收拾行李为疑点,去公安局要求立案调查。可是现在衣柜空了,他连这个疑点都抓不住。
心底一阵阵发寒,陈灼也无法理解,背后那人究竟是谁?心思何以可怕到这个地步?
那人该不会连监控都已经处理过了吧?
如果李梦澜离开这件事,当真是有人蓄意伪造,那么她衣柜里的衣服,肯定不是她自己拿走的,肯定有人悄悄潜入过她的房间。小区里的监控也许能拍到嫌疑人。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陈灼去查小区的监控。结果被告知,锦绣花园这个小区建成时间很早,有很多监控都已经坏了,而李梦澜所住的这栋楼这个单元,恰恰是监控坏掉的其中之一。
紧接着,闫峥那边打来电话,声称那两段声音的音谱重合度很高,但是那段录音是经过处理的。现在的调音技术十分发达,想要什么声音就要什么声音,所以参考意义不大。
挂掉电话,陈灼站着没动,心里闷得发疼,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他一步步走出锦绣花园小区大门,抬眉看着前方不远处,胖老板正拖着一根水管,在那里冲洗一辆脏兮兮的小车。
冰凉的水柱从水管里喷出来,浇到李梦澜赤.裸的身上,冻得她蜷缩着身子,直打哆嗦。
“站起来!谁让你蹲下的!”女警官抬高喷水.枪,对准她的头,一阵猛冲。
李梦澜避无可避,只好强撑着站起身,光着身子咬着牙在冷水里发颤。
这天下午,派出所的刑警把她送到深城市钟楼看守所。刚做完交接,她就被两个女警摁着把头发剪短,然后扒光衣服冲冷水消毒。
那些女警腰间都有枪,手里还提着电棍,说话粗声粗气的,态度十分恶劣。
李梦澜很怕她们,也不敢反抗,只能忍着惊慌和屈辱,任她们摆布。
终于冲完冷水澡,女警官丢给她一身橘黄色囚服,让她穿好以后,拍照存档。
将所有手续办好以后,两名女警官押着李梦澜去牢房。
穿过一条长长的灰暗阴冷的筒道,到了最头上的一间牢房,女警打开门,用警棍将李梦澜推进去,让她面朝墙壁站好。
两手被铐在身后,李梦澜感觉到一名女警正在给她解手铐。
“警官!我要在这里待多久?”她回过头,小心翼翼地问,“我的案子什么时候能判下来?”
“谁让你回头的!站好!”女警官厉声呵斥着,用警棍敲她的头。
李梦澜吃痛,连忙回过头站直身子,忍着害怕又问了一遍。
“问什么问,不知道!刚进来就想出去,哪那么容易?”另一名女警冷哼,“等着吧!”
说完她们便走出牢房,咣当一声甩上门,然后在外面上锁。
李梦澜慢慢转过身,贴着墙壁站在那里,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的牢房。
这个房间面积不大,层高倒是挺高,至少有四米多,贴近天花板下方有一溜狭窄的高窗,透进来些许光线,里面依旧十分昏暗。
靠东墙地上有一溜大通铺,数数铺盖,这里面至少有二十多人。大通铺旁边是走道,不过一米多宽,尽头是洗脸盆和一个茅坑,其余再无它物。
一瞬间仿佛坠入绝望的深渊,李梦澜红着眼睛想哭,这个地方太可怕了。
☆、050
事发至今已经过去三天了,这三天, 李梦澜没有一刻睡安稳过。她总是梦到刘刚那张狰狞可怕的脸, 殷红的血从他脖子里喷出来, 一次次将她从梦中吓醒。
坐在牢房的大通铺边上, 她满心焦虑,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这里出去?她的案子到底要怎么判?她是不是需要请个律师?她要到哪里去请律师?
还有陈灼,他知道她被抓起来了吗?派出所跟他联系了吗?他若是知道她杀了人,还会跟她在一起吗?
李梦澜越想越绝望,心里难受得揪作一团。就在她忍不住想要放声大哭的时候, 牢门外面忽然咣当一声,有人把锁打开, 然后门开了,陆续有二十多个女犯人慢腾腾走进来。她们都穿着一样的橘黄色囚服,剪着一样的短发,只是颜色有黑有黄,看起来都有些脏兮兮的。
李梦澜吓了一跳, 连忙起身站到一边。只见那些女犯人纷纷坐到自己的铺位上, 一边盯着她打量, 一边脱鞋脱袜子, 躺到铺盖上开始呻.吟。
“哎哟我的腰,累死我了!”
“谁的脚这么臭!妈的,还不快去洗洗!”
“那是谁啊?又一个新来的?这屋总共就这么点儿大,怎么还往里塞人?挤死了!”
“问你呢!新来的。”坐在中间铺位上的女犯皮肤黝黑,体型很壮, 她指着李梦澜,刻毒的眼神盯着她上下打量,“你犯了什么事?怎么进来的?”
李梦澜咬着嘴唇,贴着墙壁站在那里,没敢说话。
“张姐问你话呢!还不快说!”最靠近门口的那个面黄肌瘦三角眼的女犯人,捡起地上的黄胶鞋就朝她砸去。
李梦澜躲闪不及,顿时就被砸个正着,臭哄哄的鞋一下呼到她头上,疼得她惊叫一声。
围观的女犯顿时都哈哈大笑起来,好像遇到多可乐的事。
那三角眼女犯似乎得到鼓励一般,又捡起另一只鞋,还想再砸她一下,外面却忽然传来呵斥声:“闹腾什么!都给我闭嘴!”
紧接着,牢门打开,一位女警官走进来,打量一圈众人,将一副铺盖丢到地上,下巴指指李梦澜,冷声道:“你们给她腾个地方!”
“都给我老实一点!”她又叮嘱一句,然后走出去锁上门。
牢房里重又安静下来,李梦澜看看地上的铺盖,又看看那一排满满当当的大通铺,哪还有她睡的地方?
想想晚上总不能睡在地上,她走过去捡铺盖。然而还不等她拿起来,一只脚便重重踩在她的铺盖上。
抬头一看,又是那个三角眼。
“你要去哪儿啊?没看见已经没有你的地方了?”三角眼恶声恶气的,抬手揪住李梦澜的头发,用力一扯,“自己自觉一点,去茅坑那边睡吧!”
李梦澜被她扯得头皮生疼,心下顿时来气,使劲掐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推开。
三角眼一时没站住脚,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她愣了一下,顿时火起,又冲上去,飞起一脚就踹向李梦澜:“还反了你了!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李梦澜连忙闪身躲开,目光冷冷地盯着她。
三角眼一脚没踢中,围观的女犯又哈哈大笑起来,好像在看耍猴戏似的看着她们俩。
“笑什么笑!都闭嘴!”三角眼气骂了一句,越发恼怒起来,抓起鞋就要打李梦澜,“还能耐了你了!今天要是不教训你,我就不姓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就这么猖狂?你要是真那么能,怎么会被抓进来?瞧你这骚样儿,也就是个出去卖的,我今天就好好管教管教你!”
“你才是个出去卖的!我呸!”李梦澜顿时就火了,啐了一口,吐她一脸唾沫。
然而没想到的是,她这一句话却犯了众怒。几个长得还不错的女犯人都从大通铺上跳下来,朝她围拢过来。
“出去卖的怎么了?不偷又不抢,招你惹你了?”
“出去卖的就低人一等?你个新来的,看不起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