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态重萌的无力感充斥在心头,她觉得头疼,便也不再说话,半躺在沙发上看着墙面的壁画,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自己确实没什么能力,就算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帮不上忙。
常烟猛地坐起身,回头恨恨看了一眼办公桌后的男人,她是没有用,但也不准瞒着。
飞速地穿上鞋,不等连迟阻拦,她已经跑得没影。
无奈地扶额,成堆的文件夹还在面前摊着,知道老婆心情不好,连迟也就不去撞枪眼,反正手底下的人嘴都严,不怕走漏风声。
与此同时,常烟已经飞快地跑到了茶水间,将正偷懒冲咖啡的赵秘书抓了个正着。
赵秘书今年刚进了秘书部,年纪尚小天真不设防,虽然比起同龄人已经算得上异常谨慎,但在这满是人精的二十一楼里,算是唯一的突破口。
稍烫的咖啡刚进嘴,见到突然闯进的常烟,她差点直接喷出来。
四处观察,发现老板没有同来,赵秘书才放下心,现在公司上下都忙得脚不沾地,她资历少很多事情做不来,才能忙里偷闲来着多一会儿。
“老板娘,你这咋咋呼呼把我吓死了,还以为要被老板抓住呢。”
常烟心思弯弯绕绕,跟着坐在高脚凳上,装出一副难过的模样,“哎,他最近脾气见长,我肯定不敢带着他来祸害你们。”
往常公司各位都有共识,如果说老板是三昧真火,那老板娘就是高压水枪,甭管手底下人犯了什么错,只要常烟在,就可以免于受罚。
只是听这意思,连她的日子现今都不好过了?
赵秘书到底还是个小孩子,脱不了八卦的本性,四处撒着无人,便压低声音凑近道,“怎么,大老板回家还敢给你脸色啊。”
“哎,我也理解他,”常烟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眼泪含在眼眶里楚楚可怜,哽咽道,“公司出了这么大的问题,他有脾气也正常。”
赵秘书一拍大腿,同感道,“是啊,资金链一短,新产品就算砸了,老板心烦您也担待着点,他心里肯定还是最爱你的。”
传言听着是一码事,事实听起来却是另一码事。
常烟在凳子上坐不稳,堪堪要滑倒在地。
不期然间,水撒了一桌子,顺着纹理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狼藉不堪。
办公室里一片寂然,常烟直挺挺坐在连迟面前,大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他。
显然是怒气冲冲的,被盯住的男人手足无措,下意思地摸了摸脸,弱声问道,“我……我做错什么了?”
“你自己不清楚吗?”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我不说你就不知道了?”
“你不说我当然不知道了!”
两个人绕口令似的纠缠了许久,韩琳站在旁边眼睛跟着转动,瞧着常烟这就要站起来吃人,她连忙出手解救已经缩起脖子来的大老板。
“那个那个,报、报表,”她将文件夹隔在两人之间,磕磕巴巴地说,“这个比较急,呵呵,比较急。”
公司上下几百双眼睛看着,连迟一副可怜巴巴地神情坐在椅子上。
倒显得常烟无理取闹,她缓了口气,恶狠狠地拿起单肩包,气势汹汹,“晚上早点回来,咱们好好聊聊。”
说罢便开门走人,“哐当”一声巨响,把屋内的人吓得一个哆嗦。
韩琳面露无奈,把签字的那页打开放在连迟面前,也不顾僭越,语重心长道,“常小姐可能知道了,你应该主动告诉她的。”
将姓名飞快的写下,黑色墨水铁画银钩。
他将文件夹推回到桌边,低头盖上笔帽,“这些糟心事没必要拿来扰她。”
那面孔倔强刚毅,不容置喙。
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捍卫爱情。
砧板上的肉黏腻肥软,闪着寒光的钢刀碰见就失了准,直着就往纤细的手指头上割。
大门从外面被拉开,连迟将外套脱下来挂在墙上,回头便从置物架的空缝中看见,厨房里女孩正呆愣地站着,鲜血滴滴答答。
可她却像没有知觉似的,只站在那,连头都未抬。
那条流血的口子就像把匕首,从他心头狠狠划了一道,忙不迭的跑过去,砧板的肉块上已经沾满了血水。
触目惊心。
他心底气愤,暴跳如雷,却骂不出话来,只能闷着一口气,拽着她在水龙头低下把手上的油脂洗掉,再将人带到客厅里坐着。
从医药箱里拿出碘伏和创可贴,他用棉签蘸着药水往伤口上擦拭,拇指指节的肉已经半翻开,深可见骨头,他吓得倒吸气,又匆忙找出医用纱布和胶带。
正低头局促地处理,伤者却全然没有知觉似的。
常烟安静地安坐着,手被他紧紧攥着,她心里倒是没了下午的气愤,充斥在脑海心尖的,都是迷茫和不安。
“你是怕我担心,还是觉得我不懂,所以……懒得说?”
手上的血浸透了白色纱布,红白相间显得触目,正细心用胶带封口的人手中一顿,再抬头,眼底染上一抹恐慌。
在常烟面前,他的情绪从不隐瞒,也无力隐瞒,因为他总是患得患失,常常因为一句玩笑话而失了分寸。
经常在耳鬓厮磨间,他占据主动,要在关着灯的黑夜里逼她一遍一遍说“我爱你”,又要她在白日里将心声吐露,无论大事小事,他总要亲力亲为。
有时候他是天,有时候他又是乌云。
常烟豆大的泪滴掉下来,她抓住了脑海里那抹光,因此更加低落,“你只想左右我,忘了上次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把我当妻子的,说好要向我袒露一切的。”
“你觉得我只在乎你的钱,还是当我只是宠物?”
自己就像一只开膛破肚的鱼被摆在他眼皮底下,几片鳞几斤重都被他摸得彻彻底底,可反观他呢,把自己裹得严实,不露痕迹。
连迟依旧不肯开口,垂着头还在钻研那块纱布。
这副死鸭子嘴硬的样子格外惹人恼怒,常烟不知哪来的力气,狠狠推他一把,“现在你告诉我,公司是不是出事了?”
“……做生意有赚有赔很正常,过几天就解决了。”
他吞吞吐吐,言语闪躲,平时在外面那些商界大拿面前都未曾露怯的人,偏偏在这个软乎乎的家庭主妇面前伪装不力。
其实幻影到底遇到了多大的危机,在常烟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只是这间公司是连迟的心血,稍微有点磕碰,他心底便肯定难安。
同床共枕眠,这么多日子,他居然不显山不露水。
常烟气的眼眶通红,她起身跑到屋里换上外出的衣服,吸着鼻子再也不言语。
“这么晚了,你换衣服干嘛?”
钳子般的手抓着她的腕,剑眉下是一双不甚赞同的眸子。
无力感愈演愈烈,他像个孩子似的,明知道这样做不对,却还是霸道的坚持,心虚地想要抓紧眼前的一切。
常烟大力地甩开,怒声道,“等你想明白了再来找我吧。”
“你到底想当我的丈夫还是我的救世主,想通了告诉我一声,到时候全都如你所愿。”
作者有话要说:连总裁前期高光时刻太多了,我准备让他在最后来个追妻火葬场,反正当初娶得那么容易,后面怎么也得受点罪啊。
他当然还是不会破产的,公司危机也不是常烟引起的。
☆、父女相见
将手缝的粉红色小上衣放进黄梨木的盒子里, 傅荔之拿起手帕擦了擦额头上汗渍。
她不便行走,便常坐在屋里缝缝补补,一掌深的木盒已经密密实实被压满了婴儿的小衣裳, 男孩女孩皆有, 丰富殷实。
胡安妹端洗脚水进来, 近些日子家里少有人打扰,比以前不知清净了多少,她也生活轻松了些。
“烟儿还没怀呢,你就做这么多衣裳了,”她蹲下身子, 将双手浸入温水, 细致按摩傅荔之的双脚, “你要是想她, 就打个电话把人叫来。”
这一大盒子花花绿绿的婴儿服摸上去柔软贴身,都是上好的布料,常烟那双巧手也遗传了她的,极其灵巧。
她左右端详, 又无奈叹气, 垮着背,“有些事我还没放下, 也没脸见她。”
夜渐渐深了, 胡安妹收拾好一切便回屋去休息,春末的风略微干燥,从纱窗的缝隙溜进来, 像双温柔安抚的手。
傅荔之在这风中渐渐生了困意,手中还拿着半成品的小裤,眼皮缓缓阖上。
防盗门响起轻缓的敲门声,在空旷寂寥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两扇卧室门紧紧关闭着,胡安妹早就两耳不闻,最先被吵醒的还是傅荔之。
她用手机打电话叫醒了胡安妹,终于有人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名男子,身穿蓝黑色格子衬衣,不合身的西装长裤,面庞满是须发,大肚便便站在楼道昏暗的小灯下。
他见来人也愣了一下,没能像想象中痛哭流涕的道歉,就脑中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
胡安妹辨认了许久,才讶然地张大嘴,好半晌才出声道,“常……常砾岩?”
这名字在这个家庭无异于投向平原的□□,炸裂出冲天的火花烟云,正躺在屋里关注着外面动静的傅荔之一时不察被针扎伤了手指。
殷红的血滴从指间涌出来,落在被褥和未完成的小裤上。
绽开朵朵红花。
她收神抬眸,摸着一双没有知觉的腿,像梦醒般看着屋门,等待下一刻它打开,便会与那久违的面孔重逢。
然后将一切都做个了断。
“喝、喝杯水吧。”
胡安妹惴惴不安地端了个玻璃杯来,轻手放在桌面,发出清脆的“叮”声,将客厅里其余两位正沉默失神的人唤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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