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程矜听得都快要哭了。
程厚寒也好,继母也罢,都嫌弃她偏科,觉得她热爱写作是不务正业。谁能想到最支持她逐梦的,居然被误会的家庭教师和他的母亲?
后来,玉侨一直没回来过,惠莲却从没对程矜抱怨,她只说不关程矜的事,让她别辜负了玉侨对她的期待,好好读书,实现理想。
再后来,程矜习惯了隔三差五去探望惠姨,虽然两个人都默契地没再提起她离家出走的儿子,但年龄差了三十来岁的两个女人却成了忘年交。
或者说,一个丢了儿子的妈妈,把程矜当做了女儿。
一个从小缺乏母爱的少女,把惠莲当做了真正的妈妈。
总之,离家多久,程矜都很少想念父亲,但总会时不时记挂独自在家的惠姨。
从十多年前,惠莲就一直住在靠近楠都大学的老式小区里,这么多年了也不曾搬。小高层却没有安电梯,程矜拖着行李箱,吃力地一层层往上搬,刚上了两层楼,就听见脚步声下来了。
一抬头,就看见穿着灰色针织衫,盘着清爽发髻的惠莲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没有夸张的嘘寒问暖,也没有虚张声势地要抢过她沉重的行李箱,惠莲轻轻拿下程矜的背包,又拿带出门的一块毛巾替她把箱子的把手绑好了,“行了,这样手不疼。”
程矜心头暖暖的,伸手就抱住了对方的肩,“你怎么知道我来了嘛?”
“在厨房炒菜呢,看见你了。”惠莲摸摸她的脸,“跑哪野了这么久?又瘦了。”
“还黑了!”程矜自己补充,但还是没敢说自己去了坎铎,怕吓着惠莲。
两人一前一后进门,程矜就闻到喷香的菜味儿,顿时食欲大开,“惠姨,你不知道我在外头有多想吃你做的菜!而且,我还露了几手,他们吃得差点连碗都给吞了。”
惠莲替她盛好饭,坐在桌边,笑问:“他们?他们是谁?”
程矜一下想起吃着她亲手做的菜的喻铮,嘴上说着“没想到大小姐还会下厨”,手下筷子却一直没停,把她做的几道菜吃得盘干碗净。
一想到喻铮,她脸上嬉笑的神色慢慢退了大半。
惠莲问:“这次出去采风,是不是遇见什么人了?”
程矜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如果说这世上除了喻铮之外,还有谁让她全心相信的,也只有黎易冬和惠姨了。
“喜欢的人?”
程矜点头,又摇头。
惠莲给她夹了筷子菜,“你大学也快毕业了,现在开始谈恋爱,刚刚好。如果有合适的人,不妨给对方和自己一个机会。不要总把人往外推,你是个好孩子,能彼此契合的也一定是好人。”
程矜说:“惠姨,我觉得我特别不配。”
“什么地方不配?我觉得我们矜矜哪里都好,喔,就是有时候脾气不好。”
程矜不好意思地笑,“他倒没嫌弃过我的脾气。”
“他,”惠莲点点头,“所以确实有这么号人出现了。”
程矜被套了话,没辙,只好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向过来人请教,“对方是个特别伟光正的人……我不是说他伪君子啊!是真的,凡事都以人民利益和国家安危为先,自己的安全啊完全都往后抛的。在他面前,我觉得自己特别自私,我只想他长命百岁,想他能回归平凡生活,哪怕跟我一起开个小卖部,朝朝暮暮都好。”
说着,程矜自嘲地摇头,“但不可能的,他那样的男人如果做个小老板,真的要憋屈死了。”
惠莲问:“你说的那个人,是军人吧。”
程矜微怔,“你怎么知道?我说的很明显?”
“嗯,我猜就是,而且大概是一线的军人,一接到任务就要出生入死的那种。”
“为什么你知道得这么清楚啊?”
惠莲沉默了一会,站起身,“你等等我。”说完进了卧室,翻了好一会之后,她拿着一个相框走了出来。
程矜接过来一看,相片上明显是父子俩。
一个,少年时代的玉侨,眉眼温柔,有着跟惠莲极其神似的儒雅。
另一个则是戎装的军人,剑眉星目,有着锋利的轮廓和气度……不知是不是所有军人身上都有种刚正的气质,乍看之下,程矜竟觉得他跟喻铮有三分相似。
惠莲的丈夫在很多年前就去世了,这事儿程矜知道,但那会她在忙于准备中考,等她来看望惠莲的时候丧期已过,也不好去提伤心事。所以直到今天,程矜才获知原来惠姨的亡夫也曾是军人。
“他从前也一直在一线,几十年,到死都没离开过。所以侨儿一直跟着我,性情偏阴柔,不够有担当……”
程矜喃喃:“不是的,侨哥哥他——”
“你不用替他解释,我没说侨儿人品不好,但被开除之后一蹶不振,这事赖不了任何人。明明可以重新参加考试,考更好的学校,却……”惠莲打住了,“总之,矜矜,如果你喜欢的男人是军人,你想跟他白头到老,就得做好坚强的准备。起码给他一个港湾,能在浴血奋战之后,安安心心地躺下疗伤。”
程矜低声说:“我就是怕我做不到。”
“傻孩子,”惠莲将她揽在身前,摸着她的后脑勺,“长得漂亮,被很多人喜欢,都不是你的错,但如果因为害怕非议、怕被诋毁就放弃去爱,才是你对自己犯的弥天大错。”
程矜的脸埋在对方腰腹,小猫似的拿那脑袋钻了钻,然后突然抬头,眨巴着眼睛问:“惠姨,你只有侨哥哥一个儿子吗?”
第27章 念念不忘(5) ...
站在路边等出租车的时候, 程矜又想起问惠莲是不是只有玉侨一个儿子的时候,自己内心那点儿小侥幸。
想什么呢,世界那么大……又不是只有喻铮的爸爸是军人!
惠莲当然只有一个儿子, 所有的心存侥幸不过因为她想念那个远在异国的男人, 那个以为自己要死, 居然把身份识别牌转交给她,还跟她说分手的超级矛盾综合体。
不过话又说回来,矛盾的又何止喻队?她自己还不是当面答应人家分手,说得潇潇洒洒,结果回国来就像给人在心上剜了一块, 空落落的。
手机响, 程矜心不在焉地看了眼, 是黎易冬。
“怎么这会儿给我打电话, 又跟黎董事长吵架了?”
“……行啊,矜矜,你怕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程矜嫌弃,“你丫才蛔虫。说吧, 什么事儿?”
“没事, 就来关心关心你,人这会儿在哪呢?”
“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 ”程矜说着就要挂断,“你再拐弯抹角,我就挂电话了。”
黎公子果然没辙, 招了,“别!是铮哥问。”
程矜一愣,又嘴硬,“我跟他已经分手了,干嘛向他报告我的行踪?你又不是他的兵。”
“可我是他的粉,他问我总不能不说啊。”黎易冬央求,“小姑奶奶,你到底回家了没?”
“……还没。”
“这都快九点了,你还在外面浪啥呢?别仗着楠都治安好就乱晃,你知不知道自己长了张招蜂引蝶的脸——”话说了一半,黎易冬自觉失言,止住了。
程矜看了眼身上的红裙,垂下眼睫,“知道了。”
“矜矜,你知道我没那意思。”
“我没事,你呢?这会不是应该被黎老爷子关在书房训话么?怎么有空给我电话?”
那头黎易冬叹了口气,“吵翻天了,待不下去,出来了。”
“又为什么事?”
“让我早点娶你。”
“……滚。”程矜想都不想。
“开玩笑的,”黎易冬讪笑,“不过也差不多,还是老一套——二十八不小了,黎易北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会背千字文了。”
程矜听这些兴趣缺缺,“有什么好吵的,家里也不能拿刀逼你娶不想娶的人。”
“是不能逼我娶,但每次回家都有‘相亲对象’在席,怎么忍?”黎易冬说着就要暴走。
他那种浪荡子的习性,哪受得了这个?逼婚一次,“离家出走”一次,早就是黎家的家常便饭,连程矜也见怪不怪了。
她看好戏地笑,“今晚我家不能借你住,我自己要回去住。”
“我没打算投奔你。”
“那挂了。”程矜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确定没其他事了?”
“确定确定,”黎易冬说,“我不闯祸,姑奶奶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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