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泡尿照一照自己，你也有资格住这里？”燕娇已不复在东南集团的客气，细长的眉毛向两边撇去，尖酸刻薄道。
“哦。”陈晴浑不在意地应了一声。她的确是平凡乃至平庸，跟燕娇比不上，跟凤媛更是天上地下的区别。如果有办法，她也不想住在这里。
她趿拉着鞋子走到书房那壁，喊道：“章董，燕助理来了。”
章东南出来了，燕娇立刻脸上有了笑，又变得温柔妩媚像一朵娇羞漂亮的花了。
“没有我的允许，不要随便开门。”章东南对她的自作主张很不满意，走过她身边时训斥道。陈晴回了房间，生闷气。
妈的，每个到这里来的人都能踩她的脸。
她愿意住在这里吗？她喜欢跟被软禁了一样整天呆在房间里吗？她乐意看东南集团上上下下的脸色吗？
她什么都不能做，甚至连稿子章东南也不许她写，防范着她透漏消息。她只能一天到晚追剧，时不时还要被章东南鄙视追的剧垃圾。
客厅里，燕娇与章东南谈完公事，又谈私事。
陈晴在追剧的间隙里隐约听到外面的谈话声中提到了自己的名字，便把门悄悄打开一条缝，仔细听去。
“她怎么住在这里？”燕娇带着哭腔和无限委屈质问道。
“这不是你该问的。”
“我是比不上凤媛，我也不跟她比，但我至少比这个陈晴优秀吧。陈晴有什么？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圈内记者，二流学校毕业，一篇像样的文章都没有，个子那么矮，没有身材，脸还长得丑……”
妈的，老子受够你们东南集团的人了。
陈晴走了出去，叉起腰：“你说谁长得丑？”
燕娇闭了嘴，同时翻了个白眼。
“先不说我长得丑不丑。我就算长得丑又怎么了，我吃你家大米了，我要你看我了？”陈晴越说越生气，“你以为我想住在这里，我恨不得马上搬回去，我……”
章东南打断她的滔滔不绝：“好了，回房歇着吧。”
她正在气头上，恼道：“我要是不歇呢？”
章东南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怒自威。
陈晴一个激灵，理智回来了。她夹起尾巴溜回了房间。她许久没见章东南发火了，一时竟忘了他凶狠的本性。
她觉得沮丧，也觉得气馁。
燕娇离开之后，章东南敲开了次卧的房门，倒也没追究她刚才的鲁莽行为。“明天宋聂之到Z市与项目方谈合作。”
她关掉手机上正在播放的热门电视剧，扭头看他，听着。
“你在这里呆三天。三天后如果我没有回来，你就自己收拾东西回家。如果我回来了，你也可以收拾东西回家。”
要动手了吗？
心脏轻轻抽搐了一下，她屏住了呼吸。
章东南指了指床头柜上的摆台，又指了指客厅和主卧方向：“如果我没有回来，这些照片麻烦你全部打包带走。主卧床头柜子里有三张银行卡，密码都是六个零，你也一起带走。”
陈晴紧张起来，坐直了身子。
“银行卡里的钱是送你的，也是你为我办最后一桩事的小费。如果我没回来，一个月之后，你带着这些照片到那个十字路口，烧给我。”
陈晴慌慌从床上滑下来，追到门外：“你要做什么？”
章东南没理睬她。
陈晴已知道他要做什么了，她在这里住下的第一天就听到了。那种久违的恐惧感重新袭上心头，她仿佛又站在荒僻昏黑的十字路口，淋在冰冷的雨中，不知道下一刻将遇到何种危险。
“东南，能不能不去？”她在惊慌失措中直呼了他的名字，提出了一个不可能达到的要求。
章东南仍是理也不理，把客厅中装裱的照片一一取下来，拿了一块白布，把所有照片仔仔细细地擦拭一遍，时而望着照片上的女人发呆，时而抚摸着照片上的女人面庞出神。
“这种事情不一定要亲自去，其他人做也可以的，达到目的就行了。”她站到他面前，仿佛想尽力引起他的注意与回应，大声道。
她阻止不了事情的发生，但希望能阻止他以身犯险。
章东南充耳不闻。
她按在了冰凉的水晶相框上，“凤媛如果还在，她一定不许你这么做。”
章东南用厚厚的牛皮纸把照片一张张包好，又分大小尺寸捆起来，放入一个高高的箱子中，没什么情绪道：“她已经不在了。”
“她在的，她昨晚在梦里告诉我不许你过去，要你好好地活着。”她急中生智，编了谎言。她已经不再能梦到凤媛。讲完了整个爱恨情仇的故事，凤媛便如烟一样消散了，再不肯出现。
章东南放缓了手上的忙碌，“不许我过去？然后呢，她有没有告诉你接下来我要怎么做？没有了她，没有了孩子，我要怎么好好地活着？”
“我可以给你生孩子啊。”她喊了出来，接着便哭了。不就是一个女人吗，不就是怀个孩子吗？她也可以做到的。
“你不配。”
章东南打包好了客厅里的照片，又把其他房间的照片也取了出来，放在客厅中一张一张地细细擦拭，接着包好装箱。
“我是不配。”她一边哭，一边跟在他身后喊，“天下女人那么多，总有能配上你的吧。凤媛已经不在了，她家里还有一位母亲要照顾，你要留下来替她尽孝心。”
“我只在乎她一个人。”章东南冷声道。
他把所有的箱子合口，用胶带一一封好。
“东南，我求你。”她冲动起来，从背后拦腰抱住他，“你答应过凤媛两年后还她一个干净的币圈，你还没有做到，你不能过去。”
“李炜会接手做下去的。”
他将她的手毫不怜惜地掰开了，把她推倒在地上，冷冷地俯视着她的悲伤与绝望，以不容怀疑的口吻道：“你再敢碰我，我就把你的手剁了。”
陈晴吓得眼泪停了一瞬，扶着旁边的家具慢慢站起来，接着抄起手边的茶具一股脑儿砸向他，放声哭喊：“滚去死吧。妈的，你以为我在乎？你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挽留一下，你还不识好歹了……”
第69章
章东南离开了。
他不会再回来了。
早上五点起床, 他仔细刮了一遍胡子，修了修眉毛, 整理好发型，又挑了一身最衬身材的宝蓝色西服, 打了红色的喜庆领结，换上新的皮鞋。从内到外全是最新的时尚款式，甚至还在嘴里衔了一支红艳艳的玫瑰，像个英气逼人的新郎官。
他从没有这么用心打扮过。
他很高兴, 眉眼里都透着洋洋的喜气。他要去接他美丽的新娘和未出世的孩子了, 一家人马上就能团聚。
陈晴在房间里哭了一整夜，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很想哭。她的眼泪一直很廉价，为一点破皮的伤痛哭，为阿猫阿狗哭, 为学习中工作中遇到的一点点困难哭, 为不相识的剧中男女主哭……
她想送他出门。
但在她犹豫的一瞬间，章东南已经换好衣服推开门出去了。
一声关门的轻响, 成了分别的绝音。
他连招呼都没打, 她在他心里连头发丝那么细的位置都没有。想到这一点, 陈晴反而心情好了一些，呵, 他不在乎她，她又何必在乎他？
妈的，少了他章东南, 地球照样二十四小时转一圈。
她给自己做了早饭，又做了午饭。
房间突然显得格外大了，空荡荡的。取下了照片的墙壁露着一块块的惨白，像失了血色的惨白的脸。
陈晴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或许她该打电话报警，让警方制止他的行动。但她能阻止这一次，却没办法阻止下一次。
他一心求死，谁也救不了他。
“你可以救他。”燕娇闯进了门，往她面前“噗通”一跪，眼泪滚如雨下，“陈记者，求你救他。”
“我劝过他了，他不肯听。”陈晴有气无力道。
“不是用这个办法。”
“那还有什么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陈晴吼了出来，眼泪也跟着滚出来。燕娇要她救他，她怎么救，她在他心中还没有一粒尘埃有重量。
“陈记者，你想不想救他？”
“妈的，谁不想啊。”
“如果要冒生命危险，你肯不肯救他？”
两个曾经彼此敌视的女人相对望着，都想在对方哭红了的眼睛里寻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多大概率会死？”眼中含着的泪滴落在脸颊上，冰凉凉的，陈晴默了良久问。
燕娇拿了一枚硬币，抛起来，又用双手接住，合在掌心，单膝跪在地上仰脸看她，“一半可能。”
陈晴又沉默了。
为了一个只认识十多天的男人，为了一个视她如尘埃如草芥的男人，她要纵身一跃拿命去赌吗？
“我不去。”陈晴摇了摇头，目光越来越坚定，“他自己想死，我救不了他。他孤身一人无牵无挂，我却有很多的牵挂，我有爸爸妈妈，我有爷爷奶奶，还有等着我孝顺的姥爷姥姥，我有好闺蜜与好朋友，我不要为了他去死。”
燕娇似乎没有料到她拒绝得这么干脆，怔愣住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悲愤道：“你算什么，你的命比他的更重要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