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还是不说话。
“不走来不及。”小易胭嗲嗲的奶声说着十分正经的话。
就在这时,头上一声惊雷。
同时农户家里响起一声枪响。
一声砰响,男孩脸上的仇恨一下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迷茫,惊怔,一颗豆大的眼泪砸下。
悲伤情绪会传染,尤其是年纪小小的小孩们。
小易胭也清楚大概是男孩家里的某个人被枪杀了,鼻头一酸。
下一秒,男孩忽然从草丛里蹦起,拔腿就往外跑去。
这一跳起易胭猝不及防,慢了一拍才站起,追了上去。
但男孩比她高,腿比她长,她追不上。
大雨倾盆,忽然又响起一阵枪响。
这声慎人声响仿佛对着男孩当头一棒,猛地停下了脚步。
易胭终于追到,不管三七二十一,扯住人手臂就往回扯。
片刻前男孩还浑身刺,此刻已犹如被人扎破的球,任由年纪要比自己小的小女孩扯着自己离开。
她们离开了那个地方。
直到回到收留她和妈妈的那户人家,小易胭才发现身旁的人抖得厉害。
眼眶红了,在哭。
易胭很快转开了视线,没再看。
她让男孩站在屋外檐下,跑进屋里摇醒睡着的易檬。
易檬听到这件事情后立马简易收拾行李,带着易胭和另外一个男孩离开这户农家。
人家收留她们已经是很好心了,映沙还在这村里,要是被找到她们在这里,这户农家会遭殃。
这里她们不能再留了。
她们没有走多远,找了个一间破屋子。
易檬给男孩处理了伤口,说是处理,其实就是胡乱清理了下,易檬拿出她所知不多的常识帮男孩处理好了伤口。
那个伤口是刀伤,应该是被人刺伤。
易胭站在旁边安静看着,易檬已经给她换上了干衣服。
易檬问男孩为什么会有这个伤口。
男孩不应她,垂着眼。
易胭好奇地盯着男孩眼角的泪痣看,很漂亮。
忽然她伸手要去摘人脸上的口罩,手伸到半路,男孩突然抬手,抓住她手指往下一压。
这一下完全没收力,痛得小易胭当即哇一声哭了出来。
易檬立马连连去拍男孩手,急忙斥责人松开。
男孩松开了易胭。
易檬立马将易胭抱到怀里哄。
男孩目光满是仇恨,情绪一览无遗,并没有因为易胭这声哭歉疚,还是恨恨看着她,忽然抬手做了个摘口罩的动作。
然后动作询问为什么?
易胭原本伏在妈妈肩头哭得一抽一抽,看到这动作瞬间停下了哭。
连易檬也愣住了。
男孩还是恨恨盯着她们,又做了一遍手势。
为什么摘我口罩?
易胭被小男孩眼神刺得害怕往后缩了下肩膀,她看懂了他意思,小声说:“口罩被雨淋到,湿湿。”
小男孩看着她没说话。
易檬:“小孩,你……不会说话?”
话落小孩被雨淋湿的头发后目光黯然了下,但也只是一瞬。
或许是因为讲明了要摘他口罩的原因,小男孩难得一次回应她们,点头。
这个漂亮的有着泪痣的小男孩,是个哑巴。
……
往后的路,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
很多天后,易檬带着易胭和小哑巴在一个小镇歇脚。
随便找了间不用身份证就能住的租屋。
租屋是地下室,环境潮湿,易檬经常不敢出去外面逛,怕随时被追来的人抓到。
所以三人一般吃的都是清汤寡水,易檬还不怎么会做饭。
很难吃。
但易胭和小哑巴每天还是会乖乖吃下去,易檬很疼他们两个。
这些日子相处以来,小哑巴对她们两个的态度缓和不少。
但也没完全放下戒备,从来不在她们面前摘口罩。
易檬和易胭倒是不介意,小哑巴本身就是个戒备心重的人。
且她们都知道小哑巴家庭大概不是个平凡家庭,会被父亲带着映沙赶尽杀绝的家庭,本身不会平凡。
或许也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她们都没过问,易胭即使是个小孩,也不会乱说话。
她是那天目睹小哑巴家里人被枪杀的人。
经过这段日子相处,小易胭成为了小哑巴身后的小尾巴,叫他哥哥。
小哑巴有时会很烦她,不想跟她待一起。
生活久了,易胭真的把小哑巴当成了自己哥哥,小哑巴也没有拒绝。
易檬带着他们两个生活。
往后有一段日子很平静,没有父亲的人找上。
那天易胭生日,在地下租屋被困了许久,小孩蠢蠢欲动,缠着易檬让她带她出去玩。
易檬纠结着一直没答应。
小易胭难过得坐在地上哭。
小哑巴看着她哭,没帮她。
最后易胭哭得累了睡过去了易檬也没答应她。
晚饭醒来后,不知道为什么易檬答应了她带她出去,但只有这一次。
管他一次两次,能出去就好了。
那时候的易胭不知道易檬为什么会突然答应,是后来才知道的。
易檬跟她说是小哑巴在自己睡觉的时候去找她的,让易檬带她出去一趟。
当天晚上,易檬带着易胭和小哑巴出门。
易胭从没想过,那会是她最后一次和小哑巴相处。
易胭此生有两个遗憾日子。
一个是易檬死去。
另一个就是失去小哑巴哥哥这天,也是易胭此生恐惧的一段灰暗记忆。
那个长着泪痣的哑巴哥哥。
那天的他们,撞见了寻来的人那帮人。
是小哑巴最先认出来人的,抓着她和易檬跑。
街上人流匆忙,两方人追逐。
但毕竟是一个女人和两个小孩,不多时便被抓住。
他们被蒙着黑布带去了一个山上,见到了最不想见的人。
那个男人的手下,还有……映沙。
两个长得格外相似的女孩面对面,一个邪一个静。
一个从小的玩具是枪,毒蛇。
一个从小的玩具是糖果还有噩梦。
人尽皆知,映沙从小喜欢玩蛇,不管什么蛇,只要够毒,她都喜欢。
她还会训练折磨它们,使它们成为她听话的傀儡。
凉滑、迅速、剧毒,这种物体是映沙的宠物。
那天小哑巴就是这样被带走,被铺天盖地的蛇噬咬而死。
姐姐笑得顽皮,像只是玩弄一个玩具。
妹妹哭得快喘不过气。
顽皮姐姐问:“这个哑巴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她看着涕泗横流的妹妹:“傻子,爸爸都说了,人不能有情,亲情爱情友情。”
“看着啊,”她对着妹妹做了个鬼脸,“人因为跟你玩得好,被蛇咬死了哦。”
是你害了他。
是的,是她害了他。
如果不是她要出来玩,哑巴哥哥不会死。
……
灰暗的蛇坑里。
那些蛇没攻击她,它们都很听映沙话。
易胭抱着头蹲在地上,唇色苍白,双目紧闭浑身发抖。
最后脑子里一切汹涌停在一个时间点。
易胭想起她曾经跟苏岸说过,她曾经有一个长得很漂亮的朋友,因为跟她玩得好,被她害死了。
神智被击散,易胭好像听到苏岸在喊她。
第86章 自私
易胭听见自己名字。
易姓, 胭脂胭。
叫唤这两字的是个熟悉嗓音,一遍又一遍。
易胭知道是苏岸,她能认出他声音。
可涣散的思绪完全支配不了肢体,连苏岸声音也听不真切。
她也怕睁眼便是铺天盖地的蛇,还有了无生趣的生命。
可她还有苏岸。
高中那会儿觉得生活没什么意思的时候, 不是遇到苏岸了吗。
遇到他后就觉得什么都有意思了。
“易胭!”
苏岸声音似乎近了些。
易胭慢慢清醒, 她已经很久没这样了, 很久没有这种控制不了自己脑内所想的时候。
小哑巴死后的一两年她几乎夜夜梦魇, 甚至会叫不醒。
有时候没做噩梦会觉得庆幸,会觉得自己好了, 隔夜噩梦却又开始喧哗。
后来渐渐好了点, 但还是一梦见便失魂。
小哑巴的确是被她拖累的。
可苏岸还在等她。
易胭不发抖了,可牙齿还是死死咬着唇,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她睁开了眼。
可睁眼后眼前什么都没有。
没有蛇,没有光亮,泥坑空荡。
如果不是她眼睛早已适应黑暗, 她都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
但她有一瞬间不敢动,怕动了就有什么东西会上来。
直到易胭又听到苏岸喊了她一声。
她神智迅速回笼, 叫了声苏岸。
苏岸那边没了声音,易胭没再喊,苏岸肯定听到了。
她摸索到地上刚才一起掉下来的手电筒, 打开光柱往上晃了晃。
不消十几秒, 苏岸出现在她上方。
易胭光柱没对着苏岸, 她看不太清苏岸脸上表情, 但不知是不是她错觉,苏岸声音似乎与平时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