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装睡过去,却又怕错过什么。那种若有似无的微妙感,促使她翻身爬起,鞋也没穿,人已到了门前。在犹豫,要不要开门。
“不用开门,”他已听见房内动静,哪会不知她的心思与处境,各下一步台阶,“这样就好,我想这样跟你说几句话。”
殳蔚背靠上房门,地板透心的寒,从脚底渗入,蔓延血液。她轻轻“嗯”了声,也不知他能否听见。
这座楼是旧房,只有两层。楼下原是殳琪的旗袍老店,现改成专属于她的设计小屋。楼上房间全部打通,格局就同普通公寓的三方二厅相似。
以往的安静搁在如今,倒成了放大神经和细枝末节的出口。让她心生惶惶。
她不知下一秒,出现的是说话声,还是门锁转动。
“为什么不问今晚。”明江唐沉默半晌,隔门问她,“我等了一晚上,你至始至终,不问一句。”
殳蔚犹如脚踩冰封河面,身在下沉,心也如此。
今晚是这般短暂又漫长。
他话中不提一字,但她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那个不受控制,缱绻绵长,却有征兆的吻。是他在主导,她亦回应,车厢软座、暴雨雷电、交通障碍,无一不在催化着这把火,他们是柴,它们即是火源。
“你想我问什么?”殳蔚轻按在门上的五指,渐渐回缩,“你觉得错了,就忘记。左右我既没人想说,也不会到处乱说。”
“那你呢?”他就着这处反问她,“还在等我吗?”
***
一周后,殳蔚回了趟搬迁至靠南地区的宁西市一中。她足足换了两趟公交线,加上等车不行,耗时一个半钟,才找到新校址大门。
今日周六,学校对外开放,学生照例补课。
近几年,宁西市一中势头猛如狼虎,先是各大联合模拟考一路赶超杭州重高,高考放榜的文理状元均收纳怀中,总平均分、重本一本率也遥遥领先,成为一众初升高学子、转校借读学生争向挤进的全优院校。
新校址比旧校区更大更宽,各类设施百倍齐全,是在外人眼中金光闪闪,如神一般的存在。
殳蔚途径操场,正好遇到几名体育特长生跟着老师在训练。她眯着眼打量几分,心中犹疑,不敢确认。
有不似学生的年轻女性,且高挑漂亮,在学校漫步晃悠,是人都会多看两眼。
那几名学生频频往殳蔚这处看来。
想着默默走过,哪知身后有脚步声逼近。她受影响堪堪回头,就见那方才被她盯着、全身运动装的瘦高个老师,笑眯眯地站在她背后。
“老师……”殳蔚几分惊讶仰头看他,“覃老师,真的是你。”
“你是殳蔚。”覃老师毫无阻碍念出她的名字,从事体育这行的人向来直爽,“别诧异我怎么还记得。明江唐那小子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殳蔚愣住,顿时不知所措。
“他?他……为什么要跟我一起来。”
覃老师这个岁数,也是见怪风花雪月,世事无常的人,哪能不识殳蔚眼中之惊和惆怅之意。悟了,也只是微微一笑:“你肯定好奇,我的学生数不胜数,为什么会记得你的名字。”
他告诉殳蔚:“明江唐来问我要过一样东西。”
……
当日,殳蔚站在覃老师的办公室中,拿到了一张旧照片。
是高一那年,她斩获期末语文年级第一,和一众年级前十、单科第一的优秀学子站在大礼堂上,受千人瞩目,领奖合影的那张。
那年的明江唐,还在她身侧。
青葱岁月,青涩面容,最好的校服情侣装,最好的时光,最好的他们。多看一眼,眼眶就要挡不住热意洪流。
覃老师缓缓道来:“第一次,他是在开学后一周,来找我拿照片。当时来问的人不少,有身在其中的,也有局外人。不过我统一把照片洗出来,登记姓名,都给了。”
“为什么我记得他呢……”他尾音拖长,似在思索。半晌,笑了起来,将答案告知:“明江唐这小子比较特别。他拜托我,在照片背后,只刻上你们两个人的名字。”
殳蔚攥着老照片,目光盯着的,只有照片上的一个人。都是他。
她在大起大落中,抓住仍在半空晃荡的起伏点:“第一次?还有几次吗?”
“对。”覃老师关上书柜,从长裤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燃了一根,去想那日再见这位令人瞩目的学生的场景,“一共两次。第二次,他来找到我,诚恳又迫切地问我,有没有底片或是保留的旧照片,他想再要一张。”
“那结果呢?”
“结果自然是,他拿到了。”覃老师吐了口烟圈,薄烟似往事,一触即散,“不过他还算有点良心,没让我再给他刻字。”
手搭在椅背上,收紧,又松开,以此往复迫使自己回神:“第二次,是什么时候?”
覃老师陷入沉默。
殳蔚抬眼看他。他眉心微蹙,烟在指尖未动,轻烟袅袅间,在回忆过去的时间点。
“大概三四年前……哦!是四年前。”覃老师乍然笑了,烟凑近唇边,享受地奖励自己一口,“临近年末,那天学校正好举行散学典礼和表彰会,他突然出现,就在体育部办公室等我,等到我回来收拾东西。”
“那次我儿子高二,考了年级第五,我记得。”
……
手心早已被汗浸湿,空调冷风直灌入背,有轻微的窒息感。
隔了几秒,她终从椅背上撤了手。
四年前的年末。
是他即将出国的那最后时光。
是他们分离的,遥远且孤寂的,二零一六年。
作者有话要说: ——
——
——
这章很适合听Dusk Till Dawn
☆、Chapter53
那日,殳蔚在操场旁的看台石阶上,静坐到日暮西垂。
从潘倪婚礼上重逢,再至桐乡家中独处一夜。这一月多来,他们从未真正坐下来,面对面聊过彼此不在身边的往事,好似冥冥之中,都在默认这一段不与人说的过去,真的只停留在二零一六年的晚霞黄昏里。
但是殳蔚清楚,不管旁人怎觉,她不是。从明江唐将那四封信归还于她,从他向她承诺“如若她愿,定有未来”始,她其实就在等他。不对,自他离开那刻,她就早已同内心坦白,她愿意,她想,她要等。
于是,便开始了漫长无期的等待。
然而,等候从来只是一个人的事,互相拥抱却要两个人。
她今日神色恍恍,似魂魄分离,荡于九霄云外,察觉身上财物被盗时,已时至夜晚。
此行本就是兴致之程,全身上下除了家中钥匙,便只有一部手机,出行钱财也权仗它,连随行的背包也未曾有。
而此番手机被盗,毫无分文,殳蔚站在校外路旁大街上,看来往行人、各式店铺,世间众人皆是喧闹,那身无所依的茫然恐惧感蔓延心头。
殳蔚寻了家烟草店,那守店老板娘见她态度诚恳,神色焦急,样貌衣着都干净,打量了她几圈,同意将座机电话借她使用。
她在学校内传来的预备铃声下,连连致谢。
指尖在按键上不假思索拨了串数字,待那头传来接线声时,殳蔚才一愣。
太慌张,太着急,导致的顺手自然。在最需帮助和依靠时,想的谁,拨的哪个电话,暴露了真实内心。
意识到的第一秒,心在突突直跳:她拨了什么?拨的谁的电话?
恍惚错乱的第六秒,电话接通。有低沉平静的嗓音,自线路那头传来:“你好。”
那老板娘警惕心不卸,一直在旁若有似无地观察着她。约是也听见座机接通的漏音,也不再找其余琐事来做,手臂支着玻璃储柜,目光定在殳蔚身上。
殳蔚唇微张,喉咙出不了声。直到第二句迟疑反问的“你好”出现,她才说话:“明江唐……”
那头显然静了一霎:“殳蔚?”犹疑的语气,在确认。
“嗯,”她看了眼老板娘,双手握住听筒,毫无征兆地泛了鼻酸,“是这样,我手机被偷了,身上没钱,你……”
“小明——”有娇俏女声在电话那头喊他,“你又接电话!再这样下次别叫我来了!” 这个称呼和声线,她记得。是章舒舒。
殳蔚浑身一震,呼吸凝住。
明江唐好似走到偏僻静处,杂音消散。他很快反问:“你在哪?”
“我……”再开口时,嗓音莫名哑了。哽咽和颤抖夹杂,她在费劲喘气,“我在——”
晚修正式上课铃在此刻欢快响奏,遮盖她最后的话语。
她心在下坠,蹙眉两秒。
“砰——”一声,所有光源都在一瞬被湮灭。
四下漆黑,人群哗然。
这片区域全部停电。
……
烛火似点点星光,亮了一片。
老板娘的小儿子拎着小花灯,蹦蹦跳跳从里屋出来,在殳蔚跟前晃了一圈后,又嚷着想放烟花。
“别乱跑,黑灯瞎火的,就在门口玩,听见没!”老板娘呵斥而来,给殳蔚递了瓶未开封的水,“姑娘,先喝点水。”
“谢谢。”殳蔚接过。指甲抠着瓶盖,没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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