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凉玉毫不掩饰地剜了她一眼,冷笑着说:“呵,帮我出头……是啊,风头出得可真是厉害。你大声嚷嚷着有人在厕所里侵犯了我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想让你闭嘴吗?”
金雨苫猛地打了个哆嗦,错愕地看着她。
“你知道焦栀为什么给我免费做模特吗?因为我出事的那天他也在场,他看见了你,看见你满世界嚷嚷我被侵犯了,看见你和老师作对执意要报警。他给我做模特,仅仅是因为喜欢上你。所有人都觉得你很勇敢,男生对你倾心,而我呢?”
卞凉玉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同学们一开始都同情我可怜我,就连树钰也为了不伤害我才同意跟我在一起。可是我并没有被怎么样啊!难道我逢人就说我并没有遭遇到实质性的侵犯?可他们恨不得看见我遭遇过最变态最发指的凌虐!他们不愿意相信我只是被人在下面抹了什么东西,不愿意相信就只是仅此而已!”
她把手插进头发里,又搓了搓脸,把手指陷入眉梢,撑着快要爆炸的太阳穴,冷静了一会儿。
“后来……有一阵子我抵抗力差,身子湿热,不知怎么就长起了疹子,疹子越来越多,去医院查,说是患上了玫瑰糠疹。就只是满身出了红疹子而已,这病没有任何传染性。可是有一天我听见室友在背后议论,说我被那个变态染上了性病,她们十分肯定地说性病就是这样的症状。他们开始疏远我,躲着我,把自己的脸盆肥皂锁进衣柜里,只要我的床单晒在晾衣杆上,他们就不在上面挂任何东西。后来他们实在被自己吓得不轻,家长们联合起来找到学校,学校要我出示诊断证明,我给了,可他们依然不信,坚持不允许我和他们纯洁的女儿住在同一个屋子里。”
“我从寝室搬出去了,去了一个新的寝室,我跟每一个人都不说话,他们对我也并不热情。”
“还能有什么热情呢?就算我参加再多的活动,就算我再喜欢古诗汉服,可是在别人眼里,我都是一个不干净的人,一个被你大叫大嚷出来的,被人猥亵过的人!”
“我应该向你道歉的,你的那个视频是我拍的,这个不说出来我会难受死。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可是那天在体育场看见你和焦栀时候,我因为树钰要离开而喝得头脑不清醒,我恨你,不,我不应该恨你。我恨他们,我比恨那个变态还要恨他们!我的脏活在他们的想象里,我被他们强‘奸了无数次……”
她说着把头压得很低,泪水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像个坏掉的机器娃娃流出电池漏液。
第60章 熊孩子
接下来的两天, 金雨苫变得沉默寡言, 与所有出现在她视线里的人都只用简单的词汇对话。她的语气单调得令人不安,可后来, 室友们都表示理解她的反常,毕竟校庆是一场盛大熊孩子的直播,而她又是第一次担此大任, 换做谁来谁都会焦头烂额的。
穗子也要参加电视台的决赛了, 没有人再比她更能理解金雨苫的心情。穗子的紧张像是金属笼中的雀鸟在预感到暴风雨来临前的躁动不安,而与穗子的那种紧张相比,金雨苫则像是寺院里挂着的装满人间烦恼和祈福的大钟, 沉闷无声,厚重压抑。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甚至有些担心她是否能顺利地完成主持任务。
焦栀在校庆前夕回养牛场处理事务,直到最后一天彩排才返校。
早上8:00, 阳光也有些激动,全情投入地在体育场上铺开,舞台已经全部搭建完成, 没有灯光尚且看不出华丽,只是巨大的冷冰冰的龙骨和屏幕架在那里。金雨苫正在现场和其他两位学生主持人排练, 表情严肃而认真。大二的女主持人萧声忽然打断了她的排练,调皮地说:
“学姐, 你男朋友来了。”
金雨苫抬头向台下看去,在密密麻麻的椅子附近扫视了一圈,也没见焦栀的影子, 忽然觉得一件外套披在了自己肩上,她猛地转身,发现他已经上了台,正站在她身后。
“小栀。”她叫了他一声,孤寂已久的眼里亮起光,闪了一下忽然又灭了。
她今天穿的是白色水晶抹胸鱼尾裙,肩膀上罩着一层网纱流苏垂下来,流苏上挂满了手工订珠,届时灯光打上去,必然璀璨夺目,摇曳生姿,可她脸上的懊丧与这袭华美的衣服全然不搭。仿佛这华丽并不属于她,只是暂时挂在她的身上。
尽管如此,他的视线在她的身上游移,眸中还是溢出了几分难以掩饰的惊艳,他很少这样直白地看谁,除非情不得已。他意识到失态,就把目光转移到她的眼睛上去,他的眼里还有星点欲望没有来得及收拾,这些欲望撩起他的嘴角,使他的笑容显得有点邪魅。
“你穿这衣服,很好看。”他说。
“谢谢。”她有点心不在焉,勉强提起精神,说:“你可算回来了。”
他看看她瘦削的下颌线,眉头一挑:“我不回来,你就是这样对待我女朋友身体的?”
金雨苫将她肩上的他的西服外套紧了紧,好像刚觉得冷似的,说:“我带了外套的,怕来回走动刮掉礼服的钉珠。”
“衣服重要还是人重要?”他忽然有点生气了:“我才走了几天?你怎么瘦成这样?”
金雨苫淡淡地笑了,话头一转,说:“你熟悉一下舞台吧,免得明天偏台。”
“早饭吃了吗?”他皱起眉,不理会她的工作热情。
“没。”她心不在焉地回答,目光有些涣散。
焦栀斜睨了她一会儿,眼睛微微眯起来,忽然牵起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往台下走,金雨苫被这股强大的力道一拽,觉得自己好像刚刚睡醒,多日以来麻木的神经有了知觉,她的两条细腿忙不迭地跟在他后面,心脏怦怦直跳。
她第一次见他穿西裤和白衬衫的样子。他黑色西裤下修长的双腿迈着宽大的步子,迫使她脚下的高跟鞋变成了急匆匆的小碎步,他白色衬衫下笔挺的背影是那样的高大俊朗,让她莫名生出安全感,他把她按在椅子上坐下,一转身面对她的时候,精致冷艳的五官显得那样气质纯净,他的鼻尖如釉面般光滑发亮,很近地凑在她的面前,乌黑的眼里泛起警告:
“不吃早饭,不许你排练!”
金雨苫叹了口气,肩膀塌下来,看着地面,像个霜打的茄子。
焦栀见她闷闷不乐,在她面前半蹲下来,手隔着披她身上的西服,攥住她的胳膊,目光一下子变得温柔起来:
“你怎么了?哪里不开心?”
金雨苫深陷于良心责备与自我怀疑之中,胸闷得透不过气来,然而卞凉玉带给她太多复杂的情绪,全都堵在她的喉咙里,揪不出一个源头来扯给他说。
她疲倦地摇了摇头敷衍道:“可能是因为紧张吧……”
他想了想,抬手替她掖了掖头发,柔声说:“先跟我去吃早餐,吃完我陪你一起彩排,好不好?”
他这样小心翼翼的温柔,让金雨苫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低落情绪很容易传染给他,甚至可能会让他觉得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惹她生气,于是连忙站起来,强打起精神笑笑说:“好,五食堂的馅饼走起!”
焦栀原本担心的眼神被她的笑容一秒感染,拍了拍她的胳膊,站了起来。
由于服装来回更换比较麻烦,金雨苫就在礼服外头套上自己的外套,这样一来出入校园就没有那么显眼了。可是穿上西服外套的焦栀,今天是帅出了新高度,为了舞台效果,他的暗蓝色西服外套是布满亮片的,穿进日常生活中原本略显浮夸,可是穿在他挺拔的身形上,配上他白皙雕刻般的五官,那份浮夸就恰好被他冷峻的气质所抵消,两人去往五食堂的一路上,所有女生都在看他,像是看见橱窗里的精致绅士走进了现实一样惊艳。
校庆的前一天,学校里突然多了好多外来人员,有的是来看热闹的,有的却是另一群特殊的人,他们会亲切地拉住学生问“三食堂现在搬到了哪里”“图书馆还是往那边走吗”这种怀旧的问题,看年龄看穿着,应该是赶回学校为母校庆生的往届校友。
甚至有带着孩子回学校的校友,焦栀和金雨苫在五食堂吃饭的时候就碰见了一对母子。
那是个看起来有六七岁大的男孩,她的妈妈去麻辣烫的窗口排队了,用刚买来的校庆纪念本在食堂占了座,那小男孩就留在饭桌前等妈妈。
焦栀去窗口给金雨苫买牛肉馅饼,金雨苫拄着下巴望着小男孩出神,无聊地想着,若是以后自己做了妈妈,再回学校的时候,是否也依然爱吃五食堂的牛肉馅饼和麻辣烫呢?
小男孩见金雨苫看着她,眼睛里竟多了几分讨厌,瞪了她一眼。金雨苫莫名有点害怕这小孩,赶紧把目光转到另一边去。
没想到那小男孩见她收回目光,忽然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站到她身边去。
金雨苫有点不知所措,心想这孩子要干嘛?
“你是美人鱼吗?”小男孩面无表情地问。
“什么?”
小男孩指了指她的裙子:“你是不是有尾巴?”
金雨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鱼尾裙,大腿根部是裹臀曲线设计,从大腿靠近膝盖的位置开始绽开百褶,褶皱上挂满了亮片与钉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