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卿的脑子里千回百转,有好多话想要和她说,可最后说出口的只有一句,“要起床了吗?”他的声音很轻,就像每天早晨叫余知奚起床那样,几乎没有半点差别,如果他开口前不那么犹豫的话。
他从来不是嘴笨的人,情话可以信手拈来,但意外的,在这个时候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从来没有谁可以对谁百分百的好,我想尽力,尽力到百分之九十九。剩下百分之一,再继续学着对你好。
虽说关于周延卿不识字的消息,在发现之后很快被撤了下来,但毕竟是在一个白天流量很大的时段,还是有很大一部分人看见了这个消息。多多少少还是对华周集团的各方面都有影响。
先不说华周前台这两天的电话几乎被那些多事的人打爆,就连顾洲也是不得安宁,每天都要接到一堆合作方明里暗里的试探。
周延卿的工作较之之前也要更忙了一些,但他却过得自在,一心只放在办公上,似乎丝毫不受外界流言的影响。
周延卿忙,余知奚自然跟着忙。母亲的电话打了好几个,她都没接到,好不容易才在中午仅有的一点休息时间里,把视频通话拨了回去。
余知奚的父母并不经常给余知奚视频或是电话,这几个月里,周延卿见到余知奚和父母电话交流的次数少之又少。周延卿经过余知奚身后时,不禁顿下脚步,好奇地多望了两眼。
余知奚的母亲眼神好,看见了路过的周延卿,在视频里问余知奚刚才那个人是不是她的同事。余知奚回头看一眼周延卿,和她母亲打着哈哈,只回答说对却不说周延卿和她的另一层关系。
是否提前知会父母,这件事周延卿并不在意,因为这是余知奚的个人意愿。但是刚才张望的那两眼,视频画面里余知奚的母亲,让他感觉到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一时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待不得周延卿多想,周延卿办公室最外边的门铃被按响。余知奚比了个手势,知会周延卿她到休息室把电话打完,周延卿点点头,算作应答。
周延卿接起从外边顾洲那拨进来的内线,顾洲的音调平平,周延卿可以想象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楚总想见您一面。”
得知楚弈突然要见他,周延卿先是一愣,而后回答,“进来吧。”
他和楚弈的关系是表面平静的剑拔弩张,除去春节等必要一块出现在长辈面前的日子,他们会表现得彼此友善,其余时间里心情好时互不干扰,心情不好甚至可能拳脚相加。
周延卿确实不觉得他和楚弈,在公事之外还有什么好说的。况且种种证据的矛头都指向楚弈,他有极大的可能是那位蓄意威胁他人身安全的人,周延卿不可能会给他好脸色。
楚弈出现在周延卿面前的时候,周延卿正坐在老板椅里直勾勾地把视线锁定在他脸上。周延卿的坐姿懒散,靠在老板椅的靠背上,手肘随意地支在椅子的扶手上。可莫名的,楚弈却觉得他这样的姿势里,还有强烈的防备。
同样带给他这样感觉的,还有随后跟进来的一队保镖。
楚弈稍微皱眉,想了想还是把问题问出口。“听说昨天董事会的那群人,过来问你关于是否识字的事了?”
如果是别人问这句话,周延卿大概会假意地笑笑,而后回答。但对象换成楚弈,他完全懒得维持自己所谓的礼貌和风度,讽刺道:“楚总听说的范围倒是很广。”
“你这样一味地压着消息,总有一天也可能被真的透出来,倒不如直说这是失读症,或许会是一个更好的办法。”
周延卿本听得心不在焉,脑袋低下去看袖子上的那对袖扣。在听到“失读症”这三个字的时候,几乎是瞬间,条件反射地抬起头盯着楚弈看,仿佛这样就可以得到答案。
他的语气沉下来,冷冷地反问,“什么失读症。”
楚弈稍稍叹了口气,“你没必要这样,母亲和我说过……”
剩下的话周延卿没有听下去的欲望,桌上的一个纸镇被砸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的矮几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随之而来的,还有周延卿的两个字,“出去。”
休息室里的余知奚,起先没有听见周延卿和人的对话,也不知道来人是谁。只是在听见物品碰撞的声音之后,快速地暂停通话,往外跑到周延卿身边。
她这才发现站着的是楚弈,其实她原来对楚弈是有些怵的,但看到他的时候,身体比大脑更早作出反应,整个人挡在周延卿的身前。
不用问现在是什么情况,她总是自觉站在周延卿这一边。
楚弈始终没有看向余知奚,目光落在周延卿脸上,他似乎还有没说完的话。周延卿不耐烦地重复,“出去。”仅是这两个字,连多余的话都不想有。
顾洲和保镖靠近,顾洲对楚弈做了个请的手势。楚弈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径自转身离开。
其他人很快也离开,余知奚这才想到问问周延卿,他们刚才说了些什么,以至于他发这么大的火。
话还没出口,人已经被周延卿紧紧地抱在怀里。
第35章 偷看日记 ...
能惹得周延卿发怒的无非是失读症, 余知奚, 和楚弈的身份。而楚弈的身份,往往最能够让周延卿怒火中烧,也最让他无可奈何。
余知奚任由他抱着,等待着他平复心情后再与她说方才发生的事情。温软在怀, 余知奚还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周延卿的后背,让周延卿的情绪很快平静下来。
他唤了一声“余知奚”,她踮起脚凑上前亲吻一下他的脸颊。这小孩哄人的方式俗套, 却恰恰好可以安抚他, 他越发觉得自己被余知奚牢牢地拿捏在手里,这倒也是件不赖的事儿。
冷静之后,周延卿仍没说刚才发那么大火是为了什么。其实当时顾洲就在边上,余知奚问问顾洲,完全就可以得到答案。但她偏不, 执拗地非要周延卿自己说出口。
她的眼睛轻轻眨了眨, “你答应过我的,如果有什么事情,会自己告诉我的。我现在都问你了,你还是想藏着掖吗?”
余知奚想来也知道,周延卿之所以总是把事情藏在心底, 是因为他不喜欢抱怨,不愿意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别人,让其他人处在一种不好的情绪里,不想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一样告状。
可是余知奚想要周延卿明白, 她是永远站在他这一边的人,他们是一对,她愿意和他一起面对对手和敌人。
周延卿怔了一会儿,又斟酌了词句,才开口道:“楚弈知道我的失读症,是我母亲和他说的,我不难过,我只是很失望。我以为,我母亲她至少会帮我保守住秘密的。”
“那你觉得是楚弈找媒体透露这件事的吗?”余知奚不能说不震惊,本以为周延卿的母亲即使还疼着楚弈,但最爱的肯定是周延卿,没想到她却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楚弈。
他嘴里说着不难过,其实心里该是难过透顶了吧。
没有实际的证据,周延卿不能确定是不是楚弈往外透露的消息。他摇了摇头,不再说其他。
余知奚仰着脸看他,笑容甜甜暖暖的,让人难移目光,“不要失望啊,这事还没有确切的答案。而且你还有我啊,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把你放在心上。”
周延卿听过各种各样示好的话,却没有听过哪一个人用这样的话表白心意。被放在心上,意思是会事事以他为先,把他视为重要的人,是这样的意思吗。
他垂着头看余知奚,她面上的认真,显而易见。他忽然感觉到无奈,“这些话应该由我来说,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还是矜持点比较好。”
余知奚忽然“嘿嘿”一笑,透露着一股傻气。在不喜欢的人面前才矜持,在喜欢的人面前只有好多好多的表白想对你说。
后来余知奚问过周延卿,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要把这个秘密告诉楚弈。周延卿摇了摇脑袋说不用,他当时在看一份文件,不动声色地翻过一页,面上表情未变,“不管是什么理由,说了就是说了。”
这或许是一种变相的固执己见,又或许说是不愿意继续深究,让自己再掉进更深的痛苦。
每个人都有一个不可触及的限度,不同的人或高或低,这和他们长期以来的生活环境、家庭教育、三观理念等一系列影响因素有关。
周延卿的失读症被楚弈知道,这件事大概远远超过了周延卿限度,他气愤恼火,但却也无法向谁去发大火,最后归结到底还是失望。
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周延卿母亲打来的电话都得不到周延卿的接听,不论周延卿此时实际上是否在忙,这通电话都会被顾洲以这样那样的理由搪塞过去。
日子不停歇地往下走,好些事情渐渐有了转折。因为其他娱乐新闻的热度持续提升,关于“周延卿文盲”的传闻几乎消散,公司下跌的股票也有所上涨,有意向与华周合作的公司依然很多。
最让人心情大好的,莫过于之前一直在调查的事情,真相终于就要浮出水面。顾洲变通了方法去询问重型货车那对夫妻的邻居,直接翻出楚弈和傅厉,以及他们各自助理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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