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岳后脑勺一抽一抽地疼,还是挺着,“没你的事,那时候我没觉得困,就想着晚上补觉就行,谁想到就睡着了呢,可能那本书太有催眠效果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躺着别说话。”苗群群把被子又往紧处裹了裹。
没过多长时间,苗文清骑车回来了,苗群群赶紧端来温水,扶着张明岳起来,“快吃药,吃完药去睡。”
张明岳喉咙**辣地疼,强忍着把药片吃完,碰地一声躺床上,再也没力气动了。
苗群群给张明岳掖好被子,坐在他旁边看着,钱明菲和苗文清把三个孩子领到他们屋看着。
老爷子午休起来,见苗文清在看孩子,到厨房一看,就钱明菲在包饺子,“明岳和群群呢?又出去了?”
“没呢,明岳发烧在睡觉,群群陪着他。”钱明菲没瞒着,如实相告。
老爷子一听,急忙进屋看去,只看见张明岳裹着被子,露着个脑袋睡得正香,脸色还带着绯红,喘气有点粗,“咋还发烧了呢,是不是着凉了?上午还喊头疼呢,吃药了吗?”
苗群群面带忧色,“爸说阿岳内火旺,还外感风寒,已经吃过药了,现在烧还没退呢。”
老爷子没说话,转头去找苗文清,“文清,阿岳没事,这孩子可少有生病的。”
“应该没事,明岳体格壮实,也吃了药,睡一觉看看,实在不行就到医院打一针。”苗文清安慰老爷子。
“那行,你看孩子,我到屋里守着他。”老爷子袖着手进了西厢,就在张明岳床尾一坐,啥也不干,就这么守护着。
第94章 来归
张明岳躺下后, 觉得自己一会儿就像是火炉一样,一会儿又进入冰窖, 不知道怎么应对才好,就这样,耳朵边还总是传来似无还有的哭声,让他不堪其扰,不知道自己是个病号呀, 睡个觉怎么就这么难呢?
他站起来, 想看看谁这么没道德,扰人清梦,顺着哭声慢慢地走出家门,远走越远, 远近杳无人烟, 他心里嘀咕:“我怎么走到这里了, 不会是被什么召唤了, 不行,我得回去。”
刚想转身, 哭声愈加凄惨,声音似曾相识, 他耐不住好奇接着往前走,转过弯,走到一条大街上,这里还挺眼熟的,肯定来过, 张明岳加快脚步往前走,最终停到一个大门前,抬头望去,“南明侯府”四个大字映在眼前。
“怎么回事?我怎么会来到侯府门前?难道我又死了?”张明岳心中万分惊恐,立时转身回去,可身体就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一样,根本无法转动。
他战战兢兢,抬手敲门,手一下穿过大门,随之他整个人都被吸引进去,飘忽忽来到一个院子,看着熟悉的景观,张明岳这才辨别出,原来这是姨娘的院子。
“姨娘,姨娘,”张明岳来不及细想,快步穿过走廊,走到姨娘的房间,细听里面传来痛彻心扉的哭声,是姨娘的哭声,姨娘这是受欺负了吗?
张明岳心急门也不敲,推门翩然而进,看见姨娘满身素白,趴在床上哭泣,心中顿时绞痛,跪俯在床前,“姨娘,姨娘,你看看,是儿回来了,是儿回来了。”
床上姨娘兀自哭泣,根本听不见他的呼喊声。
推门声响起,张明岳转头看去,姨娘身边的兰嬷嬷进来了,“兰嬷嬷,兰嬷嬷,你看我呀,我回来了,你家小爷回来了。”
兰嬷嬷目无斜视地从他身边过去,走到姨娘身边,“姨娘,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您得仔细身子呀。”
“谁又死了?难道是外公?”张明岳一惊站了起来,“兰嬷嬷,是外公吗?难道外公去世了?”
姨娘坐起来,拿着手绢擦着眼泪,“嬷嬷,阅儿不在了,我仔细身体又有何用。”
“阅儿?我?难道我回到了世子被刺杀的那个时候?”张明岳惊异得无以复加,走到姨娘身边坐下,静静地看着她,世事变迁,姨娘的容颜都已经模糊了,再看,怎么还是看不清楚呢。
“姨娘,小爷现在还停在灵棚未曾入土为安,您得打起精神,不能让那起子小人物琢磨了小爷的身后事呀。”兰嬷嬷劝说道。
姨娘擦了擦泪,打起精神,“你说得对,我儿生前未曾享福,这次为了世子而死,死后也得享受哀荣,王妃这次让世子操持阅儿身后事,真心也好,收买人心也罢,总之,得办得风风光光的,若不然,我就一头碰死在灵堂面前,随我儿而去。”
“姨娘,快别这么说,您还得为您父亲想想呀,白发人送黑发人,再来一次可怎么了得,”兰嬷嬷劝说道,“刚才世子跟前的元宝过来问,姨娘身边有没有什么物件想拿出来,给,给小爷陪葬。”
姨娘站起来,从箱子里一样一样地倒腾东西,嘴里念念叨叨,“这是阅儿三岁生辰侯爷赏赐的,”“这是阅儿十岁那年父亲找人打造的,”“这是阅儿今年生辰我打算送给他的,可他再也看不见了”。
张明岳在旁边看着,有的认得出来,有的认不出来,可在姨娘心里,每一样都记得那么清楚,他想哭,可没有眼泪可以流,慢慢跪坐在姨娘身边,姨娘念一句,他跟着一句,诉之于口,刻之于心。
“嬷嬷,就这个生辰礼,这些都有阅儿的味道,我都留下做念想。”姨娘哭着说。
张明岳跟在姨娘身边,看着她哭泣,感受她的悲伤,追随她在城楼上遥望出殡的队伍越走越远,他觉得这种状态真是出奇难料,他恐怕是这世间唯一一个看着自己出殡的人了。
跟随着姨娘回府,张明岳想回到以前居住的院子看看,走了一段距离发现,前方就像有无形的隔膜在阻挡一样,把他困在有限的天地里,只能在姨娘身边活动,碰了几次壁,他放弃了,就在姨娘身边游走,每天在阴阳交替的时间尝试呼唤姨娘,可惜,从来没有成功过。
张明岳没有放弃,他总觉得天地之间有相连的契机,他说的话,做的事,总会让姨娘知道。
于是他每天都围在姨娘身边诉说着他新生的场面和生活的惬意,说了他跟姨娘来生的缘分,讲了他跟现代的外公相认,特别介绍了苗群群,还有三个可爱的孩子,总是不厌其烦地述说着。
这天,来了一群工匠,在姨娘的院子里来来往往穿梭,等过几天看,才知道他们盖了一座庵堂,请了菩萨坐落在其中,从那时起,姨娘彻底深入简出,每天吃斋念佛,简单度日。
张明岳就这样坐在庵堂外面,听着姨娘的念经声,时醒时沌,慢慢入定,耳边传来嗡嗡声,声音由远及近,慢慢地可以听到几个字眼,可以听见几句话:
“民女叩拜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民女愿舍半生性命,换我儿来世幸福康泰。”
“愿舍半生性命,换我儿来世幸福康泰。”张明岳不自觉地念出这几个字眼,一瞬间居然有泪水滑落。
泪水仿佛是他身体的原液,掉落得越多,他的身影越淡,张明岳觉得他要消融了,最后看了一眼庵堂,眼含不舍,却毅然转头。
夜里,病房中,苗群群再一次感受张明岳额头上的温度,顿时喜极而泣,“不烧了,爸,快来看,明岳退烧了,也不说胡话了。”
苗文清本来有点昏昏欲睡,听着苗群群的惊呼声,反射性站起来,一下子还有点头晕,扶着椅子闭上眼深吸几口气,才重新迈步走到病床跟前,给张明岳号脉检查,“这烧总算是退了,脉象平和,应该不会在起复。”说完,一屁股坐在病床上,心中大石总算落到地上。
苗群群拿毛巾给张明岳擦了脸,“爸,明岳怎么还落泪呢?他是不是还难受。”
“他烧这么长时间,肯定难受,眼泪不自觉就会流下来,这是发烧常有的自然反应。”苗文清解释道。
“爸,您看着阿岳,我去叫医生。”
苗文清张嘴刚想说话,苗群群就走出去了,“这孩子,也不等我说话,你舅舅在休息室等着呢。”
话音刚落,苗群群就推门回来了,后面跟着钱明德和钱洪磊。
“我正要过来看情况,就碰见群群火急火燎的,群群说明岳退烧了。”钱明德走过来给张明岳又检查一遍,“没事了,后面养养,没两天就生龙活虎。”
“我也这么认为,想不到明岳这次的病是来势汹汹,吃药都没有顶过去。”想到之前张明岳高烧不退,苗文清心有余悸。
钱明德安慰苗文清,“放心,挺过去就没事,常言说,长久不生病,生病要人命,明岳虽然这几年身体不错,到底小时候有亏空,底子还差点,这次发烧不见得是坏事,你这是关心则乱。”
“我是关心则乱,你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是谁听说明岳高烧不醒走路差点绊倒的?”苗文清没好气地看着自己的大舅哥。
“咱哥俩谁也别说谁,”钱明德坐到椅子上休息,“我不回休息室,就在这里等着,明岳也快该醒过来了,小磊呀,你送群群回去,告诉你姑姑还有你妈,就说明岳退烧了,让她们放心。”
“阿岳还没有醒过来,我不回去,爸,舅舅,您们都没有好好休息,还是跟着小磊哥回去,我在这里守着就行。”苗群群坚决不肯回去,就守在张明岳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