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婚 (茹画)

他笔直站立，头微微垂着，似在想什么心事。
印裴慢慢挨近他的旁边，轻轻唤了声：“于总！”
于睿辰蓦地抬头，眼神清冷地打量她。她里头穿了件吊带的睡衣，外头套了件半袖的开衫，身上少了白天时那种干练果敢的样子，倒是添了些许柔柔的气息。
“晚上就在医院里睡？”他微歪着头，问。
“嗯，”印裴低头，因为下来得匆忙，她脚上只穿了拖鞋，拖鞋里那双脚丫白白的，她这样不修边幅地下来，多少有些羞赦，她缩了缩脚趾，表情不自然地看向于睿辰，“医院好像成了我的家。”
母亲常年住在医院里，自己几乎也是，天天晚上在医院里睡。租的房子近乎成了摆设，可不租吧，又担心哪天万一会用到。
于睿辰沉默地看着她。
他不说话，空气便有些凝滞了，身为销售的印裴不喜欢凝滞的气氛，她没话找话地说道：“我觉得我努力工作，都是为了医院，因为迄今为此，我赚到的钱除了基本的衣食住行，其他全贡献给了医院。”她苦笑，“我生来就是为医院打工的。”
于睿辰还是沉默。
印裴自说自话，渐渐感觉有些尴尬。
男人是主动找上门来的，可来了之后却在那里竖木头桩子。既然这样，她不明白他为何要来。
她索性也沉默了。
虽然接近午夜，但住院部门口来来往往的人还是不少，有新入院的病人，也有来探望病人的家属，多数人的表情都是焦急忧虑的。
两人间的气氛过于安静，感知便明显了。
印裴紧了紧鼻子，偏向于睿辰的方向闻了闻，这才抬眸瞄向他的脸，“于总，喝酒了？”
于睿辰撩了撩眼皮：“才看出来？”
印裴想了想，“你稍等！”她转身往住院部方向跑。
于睿辰神色莫名地看着她瘦弱的身影消失在住院部的大门后。
于睿辰等了几分钟，用手按着额头去了附近的一处长椅，他坐在长椅上，手指停留在自己的太阳穴处，轻轻按压着。
印裴匆匆从楼上跑下来，原地看不到于睿辰，以为他走了，她神色失落地望眼通往外面的路面，抿了抿唇，打算回楼上。
刚一转身，眼神不经意瞥向远处，跟于睿辰的眼神对个正着，她笑了笑，小跑几步过去。
她把手里的杯子递给于睿辰，“ 先喝几口蜂蜜水吧。”
于睿辰接过杯子，眼神在她右手处瞄了眼，“那是什么？”
印裴把手里的一次性水杯往前一递，不好意思地说道：“时间匆忙，我只来得及剥了几粒，于总不介意的话，尝一尝？”
葡萄是从病房里拿出来的水果，不知道于睿辰这种大少爷会不会介意。
于睿辰往纸杯里瞥了眼，纸杯里套了层保鲜膜，里面有几粒剥好的葡萄，色泽鲜亮的果肉挤成一堆。
印裴见他不动，讪讪地收回手，“不喜欢就算了。”
她捏起一粒欲往自己嘴里扔，她亲手剥出来的果肉，别人不吃，她舍不得扔。她要自己吃到肚子里。
于睿辰却在她送进嘴边时伸出左手抢了去，他表情自然地将果肉放到嘴里，嚼了几下，赞道：“味道还不错。”
他拧开手中的杯盖，喝了几口蜂蜜水，又伸手过来，从纸杯里捏了粒果肉，慢腾腾地吃着。
看到男人喜欢吃，印裴便往他的方向送了送：“于总一喝酒胃就不舒服？”
上次是，这次又是。
“可能喝酒不是我的强项。”于睿辰转向印裴，“你呢？”
梁子上次说了，她的酒量看起来比钟乔玉的要好。
“穷人的胃，”印裴自嘲地笑，“扛折腾。”
“谢谢你的蜂蜜水和葡萄。”于睿辰把水杯递给印裴，“我回去了。”
“于总怎么回去？”印裴站起来，往远处看了眼，不确定他有没有带司机来。
“打车。”于睿辰言简意赅地说道。
听到他是打车来的，印裴连忙对远处刚送完病人的一辆出租车招了招手，“出租车！”
出租车司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听有人喊，立马往这边开了几米。
印裴手往出租车方向一指：“于总，快上车吧。”
于睿辰淡淡看了她一眼，“嗯”了声。
印裴退到路边，目送于睿辰搭乘的出租车远去后，她原地跺了跺脚，拿着杯子跑回了住院部。
早上，印裴还没进办公室，李丙洁便乐呵呵地靠过来，“印部长，有好消息，”她乐得眉开眼笑，“那个陈总的老婆今早打电话，又订了一百二十套化妆品，并且对上次购买的化妆品大加夸赞。”
李丙洁双手放到下巴处，“你不知道我一看到来电号码时的心情，当时以为完了，肯定是找碴的登门了。没想到竟然是天大的喜事。”她轻拍自己的胸口，“我这心情到现在还激动着。”
“这么好？”印裴笑，“有人订货是好事儿，你派人把货打包好，亲自送上门。另外，多拿点赠品和小样给对方。”
李丙洁答应一声兴冲冲往外走，在走廊上碰到了郁郁寡欢的钟乔玉。
钟乔玉拽住她的胳膊，问：“有什么好事儿？你嘴角快咧到耳朵后了。”
“陈总那边订了一百二十套化妆品，我去送货。”李丙洁说完匆匆走了。
钟乔玉表情奇怪：“竟然有这样的好事儿？”
印裴拿着一沓资料从办公室走出来，跟钟乔玉打了个照面。
印裴礼节性地点了下头，钟乔玉嘴巴一撇，阴阳怪气地说道：“哟，踏实肯干的印部长，大清早就巴巴地去找盛总啊？”
印裴淡淡扫了她一眼：“钟乔玉，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我平常不跟你一般见识，是因为你可怜，希望你不要蹬鼻子上脸。”
“你什么意思？”钟乔玉脸色一变，“你最近是不是背后阴招使的多了，所以来劲了？”
钟乔玉总觉得印裴最近太顺利了，二十万的衣服整坏了，竟然有人替她买单，陈总那边明明得罪狠了，这会儿却成了个重点客户，钟乔玉越寻思越不对，总觉得印裴是攀上了哪棵大树才会如此。
“随你怎么想，”印裴语气冷凝，“你如果对我一直是这个态度，那不好意思，我只能请盛总将你调离，你爱搁哪儿凉快就搁哪儿凉快去。”

第18章 第 18 章

印裴态度强硬，钟乔玉似遭雷劈般怔在走廊里，一直等印裴的身影消失不见，她才皱着眉头慢慢吐出了三个字：“有问题。”
印裴如今咄咄逼人的架式就跟自己睡完盛总之后的态度一模一样。
钟乔玉感到了一种威胁，非常强烈的威胁。
医院里，周阿姨正坐在床前，将切成小块的苹果慢慢喂到印母的嘴里。
“你说，待会儿是看电视呢还是出去转转？”周阿姨望着窗外晴好的天气，“外头阳光不错，要我说，咱出去晒太阳吧，也算给你补补钙。”
病房的门没关，有人站到了门口处，视线淡淡瞟进来，周阿姨回头，奇怪地“咦”了声，“小伙子，你找谁？”
于睿辰视线在病房内扫视了一圈：“请问，这是印裴妈妈的病房吗？”
周阿姨放下果盘和叉子，站起来：“是啊，你是？”
“我是……”于睿辰还没来得及介绍自己，坐在床上的印母忽然激动起来，嘴里“啊啊”叫唤着，头部急得乱晃，两只手掌也在空中胡乱扑腾着，不知道想要表达什么意思。见状，于睿辰忙上前一步，跟周阿姨一起，一左一右扶住了印母。
“大姐，你这是怎么了？”周阿姨很少看到印母这样，急急问道。
印母急得脸色涨红，嘴里“啊啊”地，努力想要发音，但是越急，越发不出来。
周阿姨慌了，对于睿辰说道：“小伙子，麻烦你帮忙照看着，我去叫医生。”
周阿姨慌慌张张跑出去，于睿辰则弯着身子站在床边，两只手扶着印母的胳膊，他语速很缓地说道：“伯母，有话慢慢说，不急。”
“女，女，女，女婿！”印母情绪平稳下来之后，终于说出了两个清晰的字。
于睿辰当场愣住了。
他摸摸自己的脸，疑惑地问：“伯母，认识我？”
印母眼睛眨了眨，表情兴奋地抓住于睿辰的胳膊，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断断续续说出了四个字，“要，对，她，好！”
于睿辰盯着印母的眼睛看了几秒钟，慢慢明白过来，印母这是认出了自己，即便自己摘了胡子，扔了假发，去了眼镜，但印母依然认出了自己，她在喊自己女婿，她在要求自己对她女儿好。
他唇角微勾，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俯身靠近她，在她耳边轻声道：“妈，你眼神真好，竟然认出我了。”
听到他喊妈，印母脸上笑容更大，呵呵呵笑出了声。
林医生和周阿姨匆匆走进来，看到印母的笑容，林医生愣了下，慢慢走上前，伸手握住印母的手，“大姐，哪里不舒服？”
印母笑，口齿清晰地吐出一个字：“好。”
林医生察看了印母的状态，对周阿姨说道：“大姐没事，应该是刚才情绪激动所致，如果有其他异常及时通知我。”他松开印母的手，“用了进口药之后，印母状态明显好多了。”
周阿姨附和：“的确是。这钱没有白花的，果然贵的就是有效果。”
林医生瞟眼于睿辰，再看眼周阿姨，“那你好好照顾大姐。”
林医生拐出病房，往自己的办公室走。
身后，于睿辰跟出来，大声喊道：“医生，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