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秦先生/逢场作戏 出版完结+番外 (风染白)
他一愣,一脸愕然,这个表情持续了半晌,然后脸开始变红。我早就发现,他一害羞脸就会红,紧接着是耳根,通红成一片,特别有趣。
“我那天都有对你做什么?”他挤了半天挤出这样一句。
“也没什么,不过下次可得少喝点酒。”
“嗯。”
那双紧皱的眉渐渐松开,紧握在双侧的手也松开了。
“今天这菜真好吃。”他说,同时微微一笑。这个笑与刚刚的不同,疏离少了很多。
晚上我躺在床上,看着外面那弯弯的月亮,不知它什么时候才会补全。就像这人生,也不是何时才会圆满,也许这个词本就是不该存在的。
一直以来我对待许莫然都有些小心翼翼,很怕说的哪句话触动了他骄傲的灵魂。是的,许莫然是骄傲的,他是那种要强到极致的人。而秦子阳呢?金钱、权势、背景、相貌,这一切构筑了他与生俱来的一种傲慢,这种东西是骨子里的,这种优越感,这种踩在人上的感觉他们早已习惯,习惯了用俯视的姿态来看待众人,如今却要被人们俯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我想旁人无法理解,就连我,也依然无法理解得通透。
他不愿意求人,不愿意求那些曾经看他脸色办事的人,甚至那个圈儿,他曾经所处的圈子中的任何人、事、物,都不愿意再有所牵连。像是萧洛,像是饶起云。
我想,让他去求人比让他去死还要难。
我去他那儿时,他正坐在沙发上抽烟,满屋都是烟味儿,呛得人眼里都是泪,就算死死地捂住鼻子也依然忍不住想要咳嗽。
“你打算这辈子就坐在这抽烟抽死吗?”
刚好抽完一根,他伸出手把烟蒂熄灭在烟灰缸里,又伸出手从烟盒里抽出另一根。
我忙伸手压在他的手背上,死死地按着。
这一按却与他的肌肤相接触,手背上的温度灼人,我赶忙把手探向他的额头,滚烫一片。
“你在发烧?”
他仍然没有太大的表情,仿佛这些都与他无关,包括他的身子。
“走,跟我去医院。”
这场景多么熟悉。
“你很烦,苏念锦。”终于,他开口,冷冷地道,眼神中却不是不耐烦,而是空。
是的,空空的,看起来依然是那张脸、那个身子,却似乎少了灵魂,只是一具尸体。
不过,即使真是一具尸体,他也是高贵的、好看的。
我松开了手,笑着坐在了沙发上,看着他抽出烟,点燃火,然后慢慢地抽着,那些明灭的烟火在他手中变幻成孤寂的烟圈,四散开来
“秦子阳,这些烟你可得省得点抽,熊猫烟,中央特贡,呵呵,抽光了不是谁都能买得起的。就像那些女人,你的那些马子,一个个爱得死去活来的,到头来呢,不是全弃你而去?树倒猢狲散,你这棵树倒了,她们就去寻觅其他的,反正森林里多得是,不怕找不到。”
“你怎么不去?苏念锦,你也去吧,我这里不适合你。”
“谁说我没去了?我不是可怜你,你没什么值得可怜的,我只是想看着你,看你这副样子我心里就觉得特别的痛快。你们这种人啊,一向自视甚高,不把女人当人看,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征服、占有、刺激,这些东西是你们闲暇时玩耍的乐趣,却不知毁了多少人的人生。”
“人生吗?”他呢喃道,突然一笑,“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我没有回答,我见不惯他这种表情。我曾说过,他秦子阳不该这样,他就应该是那种高高在上的人,那种别人来求他他都不屑一顾的人,那种和谁说话都疏离淡漠的人……
可是不可否认,除了不太习惯与觉得不该外,心里的某根弦、某根神经,仍在跳动着。它们在说,秦子阳,你也有今天。
甩上门自己靠在那儿,久久难以动弹。我觉得累,一种说不出来的累爬上心头,心里有小虫子在钻,钻心的难受。
深吸了口气往外走,却发现竟然下起了雨,雨势很大。t市到了这个季节总是有着连绵不断的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
出来时忘记带伞,我搭车回了家,往楼里跑时还是被淋了个透。
我急忙掏了钥匙进了屋,把自己丢进大大的浴缸里泡着。
外面的风呼呼地刮,时常弄得玻璃发出乒乓乒乓的声响。
哐当——
声音特别大,但在这种天气里像外面有什么被刮掉了,因此我也没太在意。
但很快又是一声,接连几声,还有玻璃掉到地面上发出的清脆响声。
我把淋浴器关了,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是楼上传来的声音。
忽然想到许莫然的腿,还有这样的天气,我急忙套了一件浴衣,趿拉着鞋就往上跑。
砰砰砰。
“莫然在吗?”
没有人回应。
我加了力气猛敲。
“许莫然,开门。”
砰砰砰。
接连几声还是没有人来应门。
我有些急了,刚要打电话找人帮忙,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虽然不是很清晰,但依稀可以辨认出是许莫然的声音。
“莫然,你怎么了?快点把门打开。”
又是一些东西与地面相碰撞发出的声音。过了一阵,门开了一条缝。我伸出手推开,里面一片漆黑,低下头就看见许莫然蜷缩在地上。许是刚刚太用力去够门锁,他这会儿正喘着粗气,挣扎着坐在地上。
我急忙把门反带上,费力地撑起他的身子往客厅里的沙发走去。
我把他放到沙发上,按了灯的开关。
橘黄色的灯光下,许莫然的一张脸惨白得吓人,毫无血色,唇因为咬得太用力已经流了血,眼神迷蒙,那里面蕴着深深的痛苦、挣扎以及隐忍,他的脸颊上、额头上有大滴大滴黄豆一般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滴落。他紧抿着唇,双手不自觉地按住自己的左腿。
“走,我带你去医院。”我起身就要架着他走。
“不用……”他说话已然有些困难,粗喘着,说话的每个音节都因疼痛而颤抖着。
“都疼成什么样了!许莫然,走,现在立刻跟我去……”
他皱着眉,面部的表情有些狰狞,五官紧缩在了一起,让人光是看着都觉得疼痛至极。
“我现在动不了。”好半晌,他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我背你,上来。”我愣了一下,蹲下身子道。
他仍是摇头。
“许莫然,我这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现在立刻给我上来。”
“没事……忍忍就过去了……”他说着,还硬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来,那笑当真比哭还难看。
“别冲我笑,鬼片里的贞子笑得都比你这好看。莫然,你怎么就这么拗呢。”
“那边的第三个抽屉里有药,给我拿两颗,我吃了睡会儿就没什么事了。”
我急忙走过去拉开抽屉找了出来,又去倒了杯水。递给他时也没看是什么药,后来才发现是高强度的止痛药。这种药吃多了对身体副作用很大,就像大麻似的,有特别好的止痛效果,但也会留下很大的问题。
他吃了药,喘息着靠在沙发上,手还是紧抓着那条腿。
“我架着你进里屋趴会儿吧。”
他摇头,“不用,就在这就行。”
我伸出手想要帮他看看,却被他立刻用手挡住。
我与他视线相对,看着彼此。
最终,我在他那痛苦、倔强、骄傲、隐忍的双眸下收回了手。
“谢谢。”他说,然后闭上眼,不再吱声,我想是药起了作用。慢慢地,他睡了过去,平稳的呼吸声与窗外暴雨的怒号交织在一起。
我忍不住探出手摸向他的腿,轻轻地卷起裤腿,然后看到一番触目惊心的景象。我立刻用手捂住嘴,才阻止自己惊叫出声,但仍是有泪水往上涌,哽咽也狠狠地被压在喉咙中。
他上半截的腿已经红肿得像粗壮的树干,颜色紫红得吓人,上面有一条条人们难以想象的红痕,像是一朵朵红莲,带着嗜血的獠牙,盛开,最终却是为了枯败。
我的心口隐隐钝痛起来。
一个人怎么可以承受如此巨大的痛楚却又让人觉得那般平静……
他不是不想进去睡,而是已经痛到无法再动哪怕是一小步,这对我们来说是多么容易到达的距离,此刻之于他却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这一晚我一直没走,几次去拧了毛巾放在他的头上。
到了凌晨四点多钟时,他醒了过来,睁开眼看着我,眉头微微皱了皱,似乎正在用力地回想着什么。
然后他看着我,淡淡地道:“谢谢。”
“不客气。”我说,然后站了起来,双腿已经有些麻了,“唉,我说许莫然,你可得请我吃顿大餐,这一晚上可够折腾的。”
“一定。”他冲我点头,眼神异常的认真。
“好了,我回去了,得好好睡一觉,明天还要忙活服装店开业的事。”
我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手还不住地揉着那发麻的双腿。
门眼看就要关上,“苏念锦……”许莫然那干裂嘶哑的声音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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