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不生死相许吗?”
“不。”
夏晗晗看着沈夜白的眼睛,长长久久地看。在感情方面,沈夜白几乎可以算作一个孩子,赤诚且直指人心。
他没有劝夏晗晗乐观,她可以活得长长久久;也没有骗夏晗晗,说什么同生共死的鬼话。
夏晗晗从未见过沈夜白这种人,一时之间也有些茫然了,茫然之后,便听到了冰雪融化的声音。
她颓然倚到沙发靠背上,喃喃说:“我有什么好?”
“你不好,也不坏;我不好,还有点坏。一个有点坏的人,不会嫌弃一个不坏的人。”
夏晗晗笑了起来:“我原来没发现,你竟这么能言善辩。”
沈夜白并不能言善辩,他甚至懒得说话,他只是喜欢和夏晗晗说话而已。
夏晗晗是坐着的,沈夜白是蹲着的,夏晗晗忽然从靠背上离开,微微低头,对沈夜白说:“沈夜白,我很坏很坏,我既不能答应你,又不想拒绝你,你说,我坏不坏?”
“是很坏。我明知你既不能答应我,又不想拒绝我,却还不想放手,一辈子都不想放手。我觉得,我比你更坏一点。”
“是啊。”夏晗晗点头,“再也没有人对我这样坏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你让我开心,也让我痛苦。这是友情吗?”
“不是。”沈夜白坚定地说。
“对,不是友情。”夏晗晗点点头。她说:“沈夜白,我们做一个约定。如果你见我生病,还是不嫌弃我,我就接受你;如果你嫌弃,我们就做同桌吧,做你唯一的同桌,好像也不错。”
“我不答应。”
“为什么?”
“那样我会盼着你生病,可我不想盼着你生病。我只盼着你像现在这样,可以说心里话。”
夏晗晗愣住了。
她多久没说过心里话了。她的人生并不长,只有十七年,经历也不算多,几乎只在家、学校、医院这三个地方交替生活。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快乐的人,大概已经持续了七年。
从七年前那场极为凶险的生病之后,夏晗晗便很自觉地懂事,成长成了一个不需要父亲和阿姨操心的人。江淮可以叛逆,但她不行。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愿意承担。包括苦心孤诣地去看孟庆芳,都是她懂事路上必须要做的事情。她妈妈去世了,她不能不管外婆。
可从来没有人告诉她,你可以说心里话。
心里话是什么?我想健康,想母亲活着,想像一个正常人一样长大。
这些话小时候说说,还能让人觉得是儿童戏言,算不得真;可十七岁的孩子,说出来,不是白等被人笑话吗?夏国华和江艳红大概会以为她疯了,江淮也许可以理解二三,终是觉得她太过矫情。
夏晗晗的泪水忽然便像开了闸的水,流了出来,她边哭边笑:“我真是醉了,有多少年没哭过了,沈夜白,你真是太坏了。”
沈夜白一直在她面前,陪她。
夏晗晗之前的人生中,没有悲伤,没有快乐。她自觉地活成了无欲无求的人。但见到沈夜白之后,快乐和悲伤交替袭来,且来势汹汹。夏晗晗很欢喜地快乐,也很欢喜地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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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回家,夏晗晗的眼睛有一点肿,她本想定一个手机闹钟便睡觉——明天周一上课。她躺在床上拿起手机的时候,恰巧一条新闻推送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以前夏晗晗不会看这些新闻,但今天新闻的标题实在吸引人注意。
标题是:海盛老总苦等二十年,终抱美人归。
夏晗晗因为身处海盛的产业之一——海盛新苑内,不禁对海盛老总这个词产生点兴趣,更何况,配图的场景,越看越熟悉,这不是她今天去的海盛酒店吗?
她点开这则新闻,本以为是华而不实的标题党,谁知这次的内容竟和标题完全一致,新闻中说,海盛老总沈东成年轻的时候,因为肠炎住院,对当时照顾他的护士一见钟情。
可奈何人家小护士新婚燕尔,对他的示爱视若不见,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但偏偏沈东成痴情不改,为小护士单身二十年,如今那当年的护士婚姻不幸,已经离婚,沈东成穷追不舍,最后打动那护士的芳心,终成眷属。
新闻粗糙,错别字句极多,但字里行间,仿佛都能看到小编对这段唯美爱情的向往和赞扬。
夏晗晗想,这可和今天陆林风说给她听的,那段充满出轨与不负责任的婚姻相去甚远。但真相究竟如何,她无意探究,只是觉得明明是同一件事,立场不同,理解差别竟如此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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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夏晗晗不是被闹钟叫起来的,而是被陆林风的电话吵醒的。
陆林风嗓子还有些沙哑,对夏晗晗说:“晗晗,我就回兰城了。昨天真是谢谢了啊。”
“这就走?不见见江淮了吗,昨天你睡着了,他都没去成。”
“不见了。我就跟学校请了两天假。寒假可能也回不去了,等高考完吧,高考完你上高三,我天天去找江淮玩。”
“气我是吧?”夏晗晗一边挣扎着起床,一边说,“你怎么样啊?可别回去又借酒消愁。”
“放心,我陆林风你还不知道?那都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
听到陆林风说这句话,夏晗晗便知道,他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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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自习,夏晗晗专心做题,经过昨天的那场痛哭,她和沈夜白的关系自然了许多。沈夜白看她的眼神,不像以前那样,让她觉得承受不起。她正在草稿纸上演算题目,沈夜白忽然给她递了一张纸条。
夏晗晗打开一看,上面写着:晚上放学有时间吗?
作者有话要说:
和表妹去外婆家,表妹洒扫庭除,仿佛生了八只手。深深羞愧,一把年纪了,还不会干家务活。表妹质朴达观且有豪气,明明比我小那么多,却比我像个姐姐。我看着她,心里只想四个字:她真好呀。
我……竟然把发表时间定成了2月6日!我的天啊,我说怎么没发出来,还以为jj又抽了?_>.
第28章 开心
沈夜白的笔锋锐利,和他人一样。
夏晗晗倒不是没和人传过纸条,只是和沈夜白传纸条,让她觉得新奇,在一个月以前,她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沈夜白,竟也会和寻常学生一样,在上自习课的时候,暗暗给自己传递纸条。
夏晗晗毫不犹豫地在沈夜白那行字下写:有。
她的字写得并不如何好,可和沈夜白的自己放到一起,竟有几分和谐的意思。
连元年看他们将一张便利贴大小的纸条传来传去,伸长了脖子想探个究竟,夏晗晗一眼望过去,温温柔柔的,倒显得他实在有些小人行径了。
连元年挠了挠头,想,我为了孟冬青不受欺负,挨了好一顿打,怎么在他们面前还是心虚呢。
他心里不明白,夏晗晗心里却是明白得很。
连元年有心病。
只是连元年自己稀里糊涂的,她也不想说。有些话,旁人再怎么说,都不如他自己明白过来。
沈夜白回来的时候,竟破例问了句连元年伤势怎么样了。
已经过去好几周,连元年早就活蹦乱跳。只是被沈夜白一问,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沈夜白也不等他,自己回了座位。
连元年终于长叹一声:“我没听错吧,沈夜白和我说话了?”
夏晗晗在旁白接道:“是你听错了,他刚刚什么也没说。”
连元年狐疑地看看沈夜白,再看看夏晗晗,最后夏晗晗是在忍不住,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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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晗晗现在早已不用江淮接送,进了十一月,江淮的晚自习时间被延长一个小时,和夏晗晗无论如何走不能一起走了。但他还是异常坚持自己骑车走,坚决拒绝江艳红让司机接他。
晚自习结束后,沈夜白和夏晗晗等楼梯里传来的脚步声轻很多的时候才下楼,夏晗晗穿着宽宽大大的校服,黑白二色的校服和她平时穿着打扮很相近。
下楼的时候,她起了玩心。把手缩回校服袖子里面,那袖子又肥又大,长出一大截,她轻甩着,问沈夜白:“你看,像不像水袖。”
现在楼梯里基本上没人了,灯光是感应的,他们脚步轻,灯光时明时灭,照得他们两人半明半暗。
沈夜白伸手捉住了夏晗晗的衣袖。
夏晗晗把衣袖放下,任他牵着。沈夜白走在前面,夏晗晗走在后面,下了层楼的楼梯。
他们就这么走着,谁都没再说话。
只有微光静静地看着他们。
终于出了大厅,晚来风凉,呼吸到新鲜空气,夏晗晗仰头,感受夜风的吹拂。
沈夜白依旧牵着她的衣袖,好像一路走来,牵的不是她的衣服,而是她的手。
夜空中深蓝而黑,上面漂浮着灰色的云。
夏晗晗坐在沈夜白自行车的后座上,抱着书包,抬头仰望天空。
今夜无星,月亮也不大,好像有点阴沉沉的,也许明天是个阴天。
她没问沈夜白要带她去哪。正如她不会问沈夜白的家世与家事。因为生活总是那么枯燥无趣,夏晗晗便自动为自己寻找有趣。她喜欢期待,喜欢未知,喜欢神秘。也正因此,她喜欢撩拨人,却不愿深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