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九八逆风局 (月落成鱼)

仿佛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凤母的肩膀完全垮了下来，脊背佝偻，眼角下垂，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疲倦感。
她缓缓地从腰间掏出一串钥匙，递给凤云帆：“去把你姐姐放出来吧。”
凤云帆接过钥匙，有些犹豫：“妈，真的可以吗？爸爸他会不会？”
凤母摆摆手，打断了凤云帆接下来的话：“没事儿，你爸不会知道的。他也不会再管这些的。”
“啊……”凤云帆虽然不明白凤母口中的“不管”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拿着钥匙高高兴兴地先把凤若鸣给放了出来。
凤若鸣一到客厅便察觉出凤母的神情不对。她走过去，像一只温顺又眷恋母亲的羊羔一样蹲在凤母的膝边，拉着凤母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道：“妈，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凤母转头看着自己膝下的女儿——稚嫩的脸上，有着大人一般的成熟和稳重。
是啊，这个女儿从小就懂事、乖巧、听话，帮家里干活，成绩也好。是一个被生活磨砺，早早成熟的孩子。
看着凤若鸣平静又深沉的眼眸，不知为何，凤母的心中发出了“咯咯噔噔”的一连串声音，就像是小船在平静的港湾中触到了陆地。
凤母一手拉着凤云帆、一手拉着凤若鸣，声音哽咽、艰难地宣布了真相：“五二三机械厂破产了，你爸也下岗了。两天前，他签了下岗协议书，拿着2万多块钱的下岗费，走了。”
果然是这件事。
凤若鸣说不出来到底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加沉重了。
前一世，凤父的下岗便是一连串事件的起始。
这一世，凤若明隐隐约约感觉到很多事情都提前了，心里边一直吊着一口气。
而现在，这一切，真的发生了。
旁边的凤云帆从不知道这世间还有“破产”、“下岗”这些词，还一脸天真地问道：“爸爸走了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出差去了吗？”
凤云帆的话仿佛是打开了什么阀门，凤母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泪水如洪水般倾泻而下。
凤云帆被吓了一大跳，他连忙跪到凤母的身边，手足无措地安抚自己的母亲：“妈，你怎么了？你别哭啊！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凤母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抱紧了自己的儿子，仿佛溺水的人死死地抓着一根浮木
现在，儿子便是她唯一的依靠了。
凤母哭喊道：“你爸走了！他不要我们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再也不会回来了。
凤母心情震动，最后几乎生生哭晕过去。
凤若鸣和凤云帆一起将凤母架到床上。
凤母的身体深深地陷进柔软的棉被中，如同陷入了无垠的沼泽地，所有思绪和情感都归于沉寂。她双眼紧闭，就那样一声不吭的睡了过去，直到快吃晚饭的时候才醒过来。
凤云帆正一碗水走进来，抬头就看见坐在床上、双眼迷茫的凤母，立刻惊喜地叫起来：“妈，你醒了！姐，你快过来，妈醒了！”
紧接着，凤若鸣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亲手绞了帕子递到凤母面前，柔声道：“妈，你先擦把脸吧。都睡了一天了。”
凤母怔怔地接过毛巾，机械式地擦了把脸，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凤云帆。凤云帆乖巧地走到床前，半跪下去。
凤母将凤云帆的头抱进怀里，默默垂泪。
凤若鸣又端着碗筷走进来，那是一小碗白粥、一小碟凉拌黄瓜和一小碟泡菜——是凤若鸣专门为凤母准备的，非常适合凤母现在食用。
凤若鸣小心地将白粥吹凉，送到凤母的嘴边：“妈，你吃点东西吧，身体要紧。”
凤母的眼珠子转到凤若鸣的脸上，怔怔地盯了几秒，原本黯淡的眼神中突然闪现一抹亮光。刹那间，凤母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凤若鸣的手腕，慌得凤若鸣赶紧将碗筷放在床头柜上。
“妈，那你别着急。有什么事好好说，不着急……”
凤母看着凤若明，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滚而下，脸上露出一种凤若鸣从未见过的神情，那样哀伤、那样弱小，仿佛是在乞求安慰和保护。
“若鸣呀，你能原谅妈妈？”
凤若鸣不明所以：“妈，您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凤母哽咽道：“若鸣啊，你是妈妈唯一的女儿。俗话说虎毒不食子，我这个做妈的又怎么会害女儿呢？无论妈妈做什么，妈妈都是为了你好啊！”
“妈……”
凤母轻轻地抚摸凤若鸣的耳发——那是凤若鸣前世今生都从未受到过的殊荣！仿佛被一道电弧击中，凤若鸣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但凤母没有在意，继续说道：“你是一个女孩子。你说，一个女孩子一生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呢？当然是嫁人啊！那男人为什么要娶你呢？当然是因为你又年轻又漂亮啊！若鸣，你要是真的去上了大学，毕业之后都变成老姑娘了。到时候，还有哪个男人能看得上你？你还怎么嫁人？妈妈就是不希望看到你变成这样，所以才一直要求你去打工。”
凤母紧紧地握住凤若鸣的手，为凤若鸣动情地描绘着美好未来：“只要你能早早地出去打工、挣钱，就能把自己打扮地漂漂亮亮的，然后趁着年轻找一个条件好的男人！就能过上好日子！若鸣呀，妈妈之前跟你说这件事的时候，语气可能有一些冲，你可能有些接受不了。但是你要知道，妈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啊！”


第34章 请求（2）

凤母紧紧地盯着凤若鸣，眼里全是希冀的光：“你能……体谅妈妈吗？”
有些人，从来没想过会被拒绝。
有些问题，从来都没有否定回答。
有些问句，其实都是陈述句。
这些，凤若鸣很明白
但她还是垂下了头，鸦羽一般的睫毛遮挡了凤母眼中的光，轻声道：“是，我明白。”
凤母紧追不舍：“那你能体谅妈妈吗？”
凤若鸣依然垂着头：“只要是真心为我着想，我自然能体谅。”
“……那就好！”凤母长舒一口气，满脸欣慰：“若明呀，你从小就是个好孩子，听话懂事，知道家里的难处。有你这样的孩子，我一直都感到很欣慰。”
“现在，你爸爸下岗，走了，不要我们了。家里就只剩下我们母子三人，还有你爷爷。你是知道的，你爷爷瘫痪了十几年，躺在床上不能动、不能工作挣钱，每个月还要搭进去好几百块的医药费。你弟弟，下半年就要上高中了——这正是最花钱的时候。现在这家里面，里里外外最缺的就是钱！你妈妈我没什么本事——没有工作，也没有单位，只能打些零工，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几个钱，根本没办法负担一家人的生活！若鸣呀，你是家里最大的孩子，又已经成年了，今后你就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今后，我、你爷爷，还有你弟弟，都要靠你了！”
凤母将凤若鸣和凤云帆的手交叠在一起，一脸期盼地看着凤若鸣：“若鸣，听妈妈的话，去广城打工好不好？现在，只有你能撑起这个家了！”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凤若鸣抬起头——面前，是凤母殷殷期盼的目光；旁边，是凤云帆天真稚嫩的脸蛋；外面，是凤爷哼哼唧唧的呻吟；四周，是灰暗贫苦的家。
她应该去打工，去支持这个家吗？
若是把这个问题拿到外面去做调查、去询问，可能百分之百的人都会回答——当然应该去打工、去支持这个家！
凤若鸣也清楚，这几乎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牺牲一个人，成全三个人，撑起一个家——算来算去都很划算。
可是……
可是……
凤若鸣艰难地张开嘴：“我……”
面前，是凤母殷殷期盼的目光。
“我……”
旁边，是凤云帆天真稚嫩的脸蛋。
“我……”
外面，是凤爷哼哼唧唧的呻吟。
“我……”
四周，是灰暗贫苦的家。
“我……不！我不能去广城打工！对不起，妈！”
凤若鸣深吸一口气，真真切切、明明白白地拒绝了母亲的期待！拒绝了那个“最好的选择”！
“姐姐！”
“你……！”
两人都惊诧地看着凤若明。
凤若鸣望着凤母的眼睛，动摇的心意迅速地沉淀下来，脑海里混乱游荡的字词如同找到了一个好不容易的发泄口，源源不断地汹涌而出：“妈，我一直都知道，爸爸每个月都只拿了200块钱给家里。这个家上上下下六口人，要吃、要喝、要住、要穿，爷爷还要治病，200块钱根本就不够。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外面打零工，赚钱、补贴家用，这个家，才能够维持到现在。我敬重你，也感谢你！没有你，我和云帆根本不可能安安心心地读书读到现在。”
凤若鸣反客为主，紧紧地握住凤母的手，坚定的眼神直视对方：“妈，你刚才跟我说的那些话，我都懂。道理我也都明白。可是我……我还是不能答应你。因为我是真心的想要上大学！在我的心中，我也有我的道理、我的梦想、我的坚持！在这件事情上，我们谁都没有错！只是我，实在无法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