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笑时那么甜 (长河不落月)

　　难道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不成，时间到了，梦也就该醒了。
　　钱乐乐有点想笑，她扯了扯嘴角，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她从来都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深刻地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笑话。
　　那些拼命奋斗的日日夜夜，那些困倦烦闷时一笔一划写下的名字，那个被自己细细地压在日记本中的红包，他喊“乐乐”时的缱绻模样。
　　其实都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一场空欢喜。
　　既欺骗了自己，又愉悦了别人。
　　一举两得。
　　多好。
　　钱乐乐一直恍惚着，她木讷地听着外面还在持续的对话，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曾经自己一直小心安放在心底，觉得温暖宠溺的声音，此刻说出的一字一句，都变成了一把字字见血，见血封喉的刀子，轻易就把她藏在心里的欢喜给戳了个稀巴烂。
　　她，钱乐乐，如今长到十八岁，只喜欢过祁彦这一个人的她，在毕业的这一天，以一种猝不及防又让她毫无招架之力的方式，跟自己的青春仓促道了别。
　　呵。
　　钱乐乐不知道自己在那个角落里待了多久，她出来的时候，祁彦和柳筠早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难怪要约自己来天台，原来只是为了让自己听见他的话，所以是想让自己知难而退，不要再纠缠他，因为心里还念着那么一丝丝的旧情，不想当面伤了自己的心，才最终选择的方式吧。
　　祁彦啊，对自己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体贴又温柔呢。
　　一如曾经的那两年。
　　还真是让钱乐乐心动。
　　心动又难忘。
　　一股酸意径直冲上钱乐乐的鼻子，钱乐乐鼻子一呛，鼻头一抽，眼眶迅速泛红，眼睫轻轻一眨，豆大的眼泪一滴接一滴落下。
　　先是春日小雨，淅淅沥沥，滴落成串，忽如夏日暴雨，雨落池塘，惊走一池游鱼，最后变成冬日狂风，树影婆娑，瓢泼大雨淌了满脸满身。
　　一身力气被抽走了个七七八八，其余的只够粗粗喘上几口气，钱乐乐如同提线木偶，看不见眼前的风景，听不见耳边的声音，神情凄凉，满目仓皇，明明行走在人山人海之中，举目四望，却孤寂得连自己都瞧不见。
　　身边的所有人好似都变成了祈彦，又没有一个是祈彦。
　　又是一场自欺欺人的梦境吧。
　　七月中旬是祈彦的生日，钱乐乐几乎是肿着眼熬过了零点。
　　那天以后，祈彦没有再找过她，钱乐乐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厚脸皮，还能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出现在他的面前，她甚至连听都听不得一句关于他的事，那两个字活像是洪水猛兽，一旦出闸，就会死咬着她不放，直至遍体鳞伤。
　　她只能不听，不闻，也不问。
　　八月初，Y大的录取通知书终于下来，钱乐乐手里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心里却没有丝毫喜悦之情。
　　她对Y大的所有向往，几乎都来自祈彦，有一天，当这个支柱突然崩溃消失，Y大，对于钱乐乐来说，只是一个可以随时被其他任何同等学校所取代的地方。
　　她非去不可的原因，已经弃她而去了。
　　钱乐乐将录取通知书攥得死紧。
　　或许，她还有一个非去不可的理由。
　　他们曾经约定好要一起去这个学校，无论如何，她都要做到自己对祈彦的承诺。
　　哪怕他不屑一顾。
　　九月初，钱乐乐告别父母，独自带着行李，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去Y大的火车。
　　钱乐乐特意提早了一天来，第二天早上八点才开始注册，钱乐乐七点半就守候在唯一的一个入口处。
　　说好要一起进这个学校，马上就要走到最后一步，虽然遗憾，她依然想要求一个圆满。
　　Y市的九月份十分热情，才不过九点，火辣的阳光就已经热的人出了一身的汗，有细心的学长学姐提醒钱乐乐注意防晒，钱乐乐礼貌道谢，但仍然坚守原地。
　　日头一点点升高，临近正午，光是温度就有三十七八度，再加上偌大的操场被阳光一晒，被拥挤的人群一挤，现场温度已经突破了四十度。
　　有看不过去的学姐递给钱乐乐一把遮阳伞和一瓶冰水，钱乐乐舔了舔自己有点发干的唇，嗓子眼已经快要冒烟，说不出话，只好微笑示意。
　　时间一点点过去，钱乐乐的心也一点点沉下来。
　　她已经被晒得太久，浑身热的仿佛下一秒就能爆、炸，伸手一摸，身上一片滚烫，像是早餐铺里刚出笼的包子，钱乐乐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脑袋也一直嗡嗡嗡的响个不停，地球引力好像在她身上失去了效力，钱乐乐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一软，意识彻底陷入了黑暗。
　　至此以后，再不提祈彦。


第49章 番外
　　祁彦第一次见到钱乐乐，是在高一的某次升旗仪式上。
　　祁彦在五班，钱乐乐在六班，每次排队，几班都是女生在前面，男生排后面。
　　前一天晚上偷偷躲在被窝里熬夜看球赛，早上几乎只是眯了眯眼就被祁妈妈叫醒，祁彦赶到的时候，升旗仪式都已经开始了一大半，祁彦索性懒得去，结果就被学校的“红卫兵”们抓个正着，下课就被班主任拧着耳朵提溜进了办公室。
　　“你说说你，啊，七点半开始升旗仪式，你七点五十才来，你怎么不索性今天上午都别来了，还一来就被抓住，这次因为你迟到，咱们班被扣了十分班级分，那可是十分，不是一分两分，也不是三分！”
　　已经秃顶的中年男老师几乎喷了祁彦一脸的唾沫星子，祁彦不动声色地往后一挪，嬉皮笑脸：“这不是第一节课是您的课吗，我哪里舍得不来。”
　　老班立马瞪他：“你还好意思动，就给我在这里站一天！”
　　转头去摸自己枸杞保温杯，发现被子里已经没水了，祁彦赶紧接过：“我去给您接水。”又恭恭敬敬还回老班手里。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祁彦就跟滑不溜秋的泥鳅一样，老师训他，他就不痛不痒的嗯啊几声，很明显没往心里去，但是面上又是一副“老师说的好，老师说的妙，老师说的呱呱叫”的不能更赞同模样。
　　老班接过杯子，往桌子上一放，继续苦口婆心：“你现在都已经上高中了，人生一共有几个高一，啊，我问你，你就打算这么混到高三，等到高三毕业，你打算怎么办？继续混？”
　　“对对对，老师您说的对，我一定深刻反省。”
　　叩，叩，叩。
　　礼貌的敲门声及时阻止了老班的下一波咆哮，一个留着齐刘海，头发留到肩膀，看上去乖乖巧巧的女生手里抱着一摞本子进来，走到了祁彦老班的隔壁桌。
　　“老师，这是上个礼拜的作业。”
　　声音和人一样，听起来乖乖巧巧的，却又脆又甜，像前几天祁彦吃过的苹果。
　　祁彦继续被老班训着，耳朵努力从超强的声波攻击中捕捉那个脆甜的声音，祁彦觉得，他有点想吃苹果了。
　　就那种又脆又甜的大苹果。
　　他可以一口气吃上三个。
　　老班在这里努力训着祁彦，哪想到他居然神飞天外，光瞅隔壁班的女孩子。
　　难道他如今人到中年就没有魅力了不成，想当年他读高中的时候，每天有多少女孩子给他写情书，书包塞满了就塞自行车框，话里话外都夸他年轻有魅力又帅气，哪想到风水轮流转，如今面对着自己，祁彦居然会发呆！
　　老班觉得自己仍旧十分年轻的心受到了一记重击。
　　隔壁桌正按照老师的吩咐仔细整理着东西的女生似乎被老班的大嗓门给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明亮有神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迷惑不解和惊讶。
　　祁彦身体快过思维，咧嘴朝她一笑，露出整齐的八颗大白牙，又微不可见地耸耸肩，表示人到中年，老班这是更年期来了。
　　当青春期遇见更年期，祁彦觉得自己有这个责任照顾好更年期老师的玻璃心。
　　钱乐乐抿唇一笑，又怕被老师看见，赶紧把头低下转回去。
　　“你还好意思看别人！”
　　老班简直不能忍，祁彦只能委委屈屈地低头挨训，眼神落在地上，眼角余光却在找寻着她的身影。
　　钱乐乐终于整理完资料，跟老师打声招呼就离开了办公室。
　　钱乐乐一走，祁彦的眼睛粘在她身上，脚就要跟在她一起走，老班河东狮吼：“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我告诉你，这可是隔壁班的语文课代表，钱乐乐同学，等到文理分班的是有很大可能上四楼的人，你少去招惹别人。”
　　老班愿意主动分享情报，祁彦终于舍得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他身上，心里却在琢磨：钱乐乐，人长的乖乖巧巧的，刚好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就连名字都跟自己配一脸，还真是缘分。
　　祁彦跟块滚刀肉似的，老班训上这么半天，面上不痛不痒，心思光放在钱乐乐身上，老班自己倒是累的不行，看他居然还在嬉皮笑脸，顿感头疼，烦躁的挥挥手：“走走走，快去上课去，别站在这里碍我眼。”
　　“那老师我走啦？”祁彦十分形象地表现了什么叫做得了便宜还卖乖，老班被他这么一气，觉得自己的发际线又往后退了两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