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恩爱苦~也~甜~”
唱罢两人对视一眼,很隐秘地嘿嘿笑了起来。正笑得起劲,脑门上噔噔挨了两下。葛名远抬手一抹,抓到了两根粉笔头。他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被打红了的额角,陈珂冬这准头是越来越好了啊。
虽然每次唱都要被打,但葛名远和胖子逮着机会都要嚎两嗓子。嚎得多了,其他队员也忍不住跟着哼哼起来。
实验室里每天时不时飘着天仙配,珂冬烦都要给烦死了。
黎松觉得这歌挺有意思。
“珂冬,他们唱得没错呀。”他笑眯眯地说,“我觉得很应景,你说呢?”
他刚刚算完了一整组模拟数据,正放松地伸长了腿,双手枕着后脑勺,笑眼弯弯地瞅着珂冬。
珂冬下意识就把喉咙里的“不”字咽了下去。
“你觉得是,那就是了。”她挠了挠有些发烫的耳垂。
黎松突然从椅子里坐直了起来,身子往前一倾,就要贴上珂冬的脸。这样的距离下,他一转头就可以吻到珂冬的唇。
“这是实验室!”珂冬红着脸小声控诉。
“嗯?”黎松顿了一秒,很是无辜地看向她,“我想说,这个构架不够牢靠。”他越过珂冬,指了指珂冬面前的显示屏,“D3和D5换个位置可能会好一些。”
他笑了起来:“珂冬,你刚刚在想什么?”
珂冬板起脸:“我在想……这个构架确实不太稳。”
黎松低低笑出声来。
“珂冬,你怎么这么可爱。”
珂冬木着脸,假装没听见。
真是的,黎松比天仙配还要让她心烦。
***
转眼到了四月初,阿姆斯特丹决赛的日子越来越近。珂冬对感应者的研究越深,困惑也越多,越发意识到自己的无知。回想起去年许下的豪言壮语,真真是无知者无畏。
远看山林觉得山林美,入了山林才知山林之大。
无怪乎刘甫民教授曾对她说,我做了几十年研究,如今算是初初入了门吧。
珂冬看的东西多了,对感应者的定位也有了变化。她想把感应者的功能最大化,不仅用于引导吃油细菌,还可以用来引导酶和蛋白。设想听上去简单,实操却把她难住了。先是专业知识不够用,再是合成路径太复杂容易顾此失彼。
黎松看了她的计划,摇头:“你的构架建得太大了。”
“那该怎么办?”她愁得头发都要掉了。
“不妨换一种思路吧。”他想了想,说,“你想让感应者功能多元化,可以。但我们不往大了做,我们就做最基础的。”
他指了指面前的电脑:“你觉得它最重要部分的是什么?”
珂冬犯了难。笔记本电脑的每个部分看上去都很重要。
“是芯片。”黎松笑了笑,“所有的核心算法都在这小小的芯片里。”
“我们就把感应者做成芯片。”他说,“我们可以做它最核心的功能,做精做细,后续它要与能源化工接轨,还是运用到临床医学,都由能源、医科或制药各自的领域进行二次合成。”
珂冬一愣。
黎松继续道:“这个领域本来就是杂科,需要各个学科合作。我们可以负责加工元部件,专攻精确度和兼容性,方便其他学科根据他们的需求自行组装。”
“我们不做终端,我们做媒介。”
珂冬的眼睛越来越亮。她蓦地想到,霍闵恩也专攻最基础的元素,力求把基础的东西做到极致。他能做的了,为什么她不能?
她忍不住问:“要怎么做媒介?”
黎松微挑了挑眉,笑了:“那就要你自己去想了。”
珂冬有了思路,登时仿佛挖到了宝,接下来几天都泡在了图书馆。
傍晚,从图书馆出来后,她抄近路了经过讲学堂。今日讲学堂里很热闹,看样子是在进行学术沙龙。
珂冬正要绕过讲学堂,正好见陈礼祚从礼堂里走了出来。
陈礼祚也看见了珂冬,于是和身边的同行打了招呼,就往珂冬这里走来。
“冬冬,最近在忙什么呀?”陈父笑着问。
“还在做原来的项目。”珂冬三言两语把这几个月来的一波三折都给陈礼祚讲了一遍。
父女俩坐在礼堂后头的小草坪上,就这么聊了起来。
陈礼祚听了珂冬的困惑和设想,说:“这个问题,你可以去问问你妈妈。”
珂冬怀疑自己听错了。
陈礼祚冲她眨了眨眼:“偷偷告诉你,你妈妈读书时候也做过这样的项目。”
珂冬惊讶极了:“妈妈以前也是生科的?”从珂冬记事起,傅雅卿就已经在化院行政岗位工作,没想到她竟也在生科做过科研项目。
“你妈妈当年可是89届生科的女神呢。”陈礼祚压低嗓子道,“追的人一大把,爸爸好不容易才追到的。”
珂冬笑了起来。傅雅卿从不跟她说这些,但陈礼祚最爱跟她将当年的事情。从小她就听陈礼祚悄摸摸地跟她说,冬冬啊,当年你妈妈可高冷了,当年……傅雅卿一过来,他就噤声,傅雅卿一走,他又开始讲。
现在,陈礼祚又打开了话匣子。珂冬像小时候一样,托着下巴静静地听。
“那个时候你妈妈做的是抗敏类研究,用于治疗一种低发率先天性乳糖不耐综合征。这个研究在当时那个年代很新,没有人做这个,但是当年刘甫民教授和他的导师力主保住了这个项目。整个团队耗费多年时间研制出了抗敏药剂,但是结果不太好。”
珂冬怔住。
陈礼祚摇了摇头:“药剂根本没有办法生产。它的成本太高且受众太少,因此无法批量生产,药品生产商赚不到钱,根本不买研发团队的帐。研发资金无法回笼,科研进行不下去,这么多年的心血最后都从一线撤了下来,科研团队最后也散了。”
“想治病的人有钱买不到药,造出药的人有药但没法生产。”陈礼祚指了指A大生科院旁的群贤阁,“现在那份项目的计划表还在历届优秀校友展览室里摆着,也许哪一天会有人重启这个项目吧。”
珂冬听得愣了神:“那现在呢,有人做吗?”
陈礼祚摇了摇头。
“团队被解散,很多研究员没了着落,也没有别的团队接收。于是一部分人去考公,一部分人下海经商,留在科研岗位的没几个。你妈妈当年顶着各方面压力,硬是考进了化院,去了行政岗位。”
陈礼祚看着女儿:“冬冬啊,爸爸说这么多其实就是想告诉你,你妈妈或许和你观点相左,但是她有她的考量。”
“她很怕你走她的老路。”
陈礼祚叹了口气:“爸爸不是劝你回化院,只是希望你不要和妈妈生气。”
“我不会。”珂冬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我没有怪妈妈。”
陈礼祚作势瞪了瞪眼:“那怎么过年不回家?”
珂冬心虚地垂了垂脑袋:“因为实验室很忙……”
“忙到大年三十也回不了家吗?”陈礼祚待在实验岗多年,哪里看不出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哪怕半真半假,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珂冬赶紧转移话题:“那您当年从生科转到化院,是不是追着妈妈去的?”
这个问题果然成功转移了陈礼祚的注意。他咳嗽了一声,说:“我转院那是另一回事了。”
珂冬竖起了耳朵。
“因为那个时候制药的项目比较赚钱。”
“啊?”珂冬愣了好一会。
陈礼祚有些不好意思:“那时候正在追你妈妈的紧要关头,一群候选人虎视眈眈,你大姨又那么厉害,我一个穷书生哪里来的本钱娶你妈妈呀?”
说起这个,陈院士就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导师差点拿笤帚抽断我的腿。”
当年许先河老爷子还健在,拿着笤帚满学院追着陈礼祚跑,一边跑一边吼:“你个臭小子,老婆重要还是科研重要?”一旁的教学楼上围满了看热闹的学生,笑声险些掀翻屋顶。
还好刘甫民教授和林修齐教授及时赶来。
林修齐说:“许老师,要不这样,让礼祚跟着我。您要哪天想使唤他了,直接打个电话过来,我把人给您送过去。”
许先河这才吹胡子瞪眼地放下了笤帚。
可惜老爷子已仙逝三年,再也没有人会拿着笤帚督促他前行了。
陈礼祚回了神,对珂冬说:“冬冬啊,选择没有对错。爸爸选择去制药,你选择去生科,这都很好。但是既然做了选择,就不要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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