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所您不害怕吗?”
“都是假的,有什么可怕的。”
“您胆子真大。”
“你怕吗?胆子真够小的。”
贵和不甘落空,逆向实施计划,等再出现刺激场面便故作恐悚地惊叫,侧身靠住郝质华肩头,抓住她的衣服抵御推搡。
“你干什么?”
“我、我害怕!”
“真是小孩子,快起来!”
“您别推我,我真的很怕。”
想到他怕鬼的弱点,郝质华难辨真假,忍到镜头转换,拍拍他的脑袋说:“好了,过去了。”
贵和小弱鸡似的爬起来,晒出勾兑好的羞惭难堪,等时机再现,又原封不动重启招数,郝质华吃了责任心的亏,领了这趟差事就得勉力坚持,不知不觉被这坏小子占了便宜。
散场后她恨铁不成钢地数落:“真不明白那电影有什么好怕的,你还大呼小叫,比演员反应还夸张。”
贵和沾沾自喜,继续扮猪吃老虎。
“又不止我一人那样,很多人都在尖叫啊。”
“人家都是小姑娘,你一个大小伙子跟着咿里哇啦乱叫不觉得丢脸?”
“您觉得丢脸吗?”
“是够丢脸的。”
听到负、面、评、价,他担心弄巧成拙,忙重塑形象:“您别误会,其实我胆子没那么小,要是遇上危险肯定奋不顾身冲上去保护您。”
郝质华并没生气鄙视,笑道:“你不用着急,我以后不会在你女朋友面前揭短的。心情好点了吗?是不是该回家了?”
他还不想放手,想得陇望蜀占据她的晚饭时间,听她说答应母亲回家吃饭,失望立刻劈头盖脸而下,只能请求送她去车站。
过年期间乘客稀少,郝质华上车拣了个靠窗的座位,落座后漫不经心看向窗外,贵和伫立凝望的身影跃入眼帘,那双深邃明亮的眼睛里含着不舍,蕴着怨情。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用这种文艺片男主角的神气看她,错觉与疑惑给视野蒙上一层雾气,再一定睛那人已跳入车厢,随着巴士启动的摇晃踉踉跄跄靠近,跌坐在她身边。
“你干什么?”
“我还是很无聊,不想一个人呆着,陪您坐车回家吧。”
“很远的,要坐13站地。”
“没事。”
郝质华处理不了他没头没绪的任性,当做幼稚来包容,贵和守着她,心疼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强烈羡慕她身上的手表、拉链和纽扣,希望取代它们牢牢追随她。他偷瞄她的侧脸,像御膳房的厨师随时备好热腾腾的笑,可她开始专心回复微信信息,没有多余的精力给他。这让他产生被冷落的失落感,仿佛在玻璃窗外眺望鲜花的小蜜蜂,身体静止不动,心在嗡嗡地兜着圈子。
不久他的鬼机灵再度激活了,闭上眼睛假寐,借助车厢的晃动,脑袋自然地搁在她的肩头。
她不得不重新正视他的存在,轻轻托起他的头挪开,可不到半分钟,别有用心的人又靠上来,还附带上身体的重量。
黏人的麻烦令她烦躁,想强行叫醒他,扭头看到他光滑的额头、长长的睫毛和葱管般流畅的鼻梁,每道线条都赏心悦目,缠住她的心神。
美色好像薄荷糖,无论男女嚼着都爽口,男人们会对美女见色起意,女人也会对俊男心猿意马。郝质华比较正直,心跳幅度只在一瞬间稍稍增大,压住了反感,滋生了纵容。
算了,靠一下也无所谓,随他去吧。
车终会到站,贵和的小心机不得不收场,下车后难为情地笑着道歉:“对不起,我昨晚没睡好,在车上摇着摇着就犯困了。”
郝质华以为他对自己没防备才会有各种孩子气的表现,决定以更诚挚的友谊来回报,温和笑道:“现在睡醒了吧,快回家吧。”
见他欲言又止,便说:“你不会还想让我陪你吧,心情这么差就多找几个朋友出来玩,可我得回家了。”
贵和预感再放任依恋将会忍不住暴露心迹,忍痛与之挥别,走向街对面的站台。
郝质华目送他走过斑马线,胸中忽然飘过一缕游丝般的牵挂,恰似雨线似断似续。她明白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克制地转身离去,刚好错过了对方抛来的视线。
吃饭时林惠无意中发现她左肩上粘着一根十几厘米长的发丝,质地柔软,微微的自然蜷曲,还带着一点深棕色泽,和女儿的发质区别明显。
她伸手摘下来问:“质华,这头发不是你的吧。”
郝质华仔细一看,有些尴尬:“哦,大概是同事的。”
“你刚刚出去见同事了?男的女的?”
“男的。”
“他怎么把头发沾你身上了,是哪个男同事啊?”
母亲的疑惑是她必须躲避的红线,于是撒谎:“我们所里的,您不认识。”
“多大年纪?”
“三十多吧。”
林惠捕到了苗头,不敢掉以轻心,正色告诫:“你有事可别瞒着妈,妈比你有眼光,能帮你出主意。”
她莫名地心虚,强笑道:“您别瞎想了,没那回事。千万别告诉爸啊,不然他又该紧张了。”
她坚信情绪只是受荷尔蒙影响出现些许异常振幅,并不是什么大事,晚上外出慢跑了一小时,回家后已自在如初,收到贵和的微信也回复得很轻松。
“郝所,今天谢谢您陪了我那么久。”
“不用客气,后天就上班了,尽快打起精神吧。”
贵和却为如何再回复绞尽脑汁并以放弃告终,对话框里的字句增增删删,仿佛永远完不成的拼图游戏,缺少最关键的一块;又像注定失败的航线,无功而返,因为尽处没有接纳船队的码头。
撑到上班的当天,他早早来到办公室,见到郝质华便送上酝酿已久的特供笑容。郝质华也以微笑做答,可她的笑是餐馆里的套餐,人手一盒,没有不同。
贵和略感失望,等到中午再去争取特殊待遇,约她一块儿吃午饭,怎奈她收到岳歆的传唤,只用一句“改天”发落他。
开局不利,他甚为伤感,乘电梯时意外地与江思媛重逢。
“赛工,真巧啊。”
“江小姐,你怎么来了。”
江思媛是来办事的,莱顿的财务总监牛凯文正随侍一旁,国税局的人登门说明公司的税务出了状况,贵和猜他们避税手段不严谨,被揪了小辫子,估计得费些心思打点。
牛凯文见江思媛向他问好,忙打听:“赛工认识江处长?”
贵和含糊应了一声,不太想让这个女人介入他的关系网。江思媛态度较为明朗,主动邀他共进午餐。
牛凯文忙说:“对对,我正想请江处长吃饭呢,赛工你要帮我招待客人。”
江思媛拒绝第三者加入:“牛经理您别客气,按规定我不能接受您的款待,赛工,我们随便找个餐厅吃顿便饭吧,我请客。”
“那怎么好意思,你大老远来,应该我办招待。”
贵和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伴着这片柳荫心情更阴郁了。走出公司大楼,走到街边,岳歆的座驾正好经过,见到江思媛忙命司机踩刹车,亲自下车问候。
“江处长,真对不起,今天我恰好有急事,招呼不周还请您见谅。”
有他的谦恭做陪衬,江思媛俨然首长的气度,笑道:“岳董您别客气,我是来办公事的,不用把我当成客人。”
岳歆打个哈哈,转头问贵和:“你认识江处长?”
他的车一出现,贵和的注意力就飞向车窗内,一眼接一眼偷瞄郝质华,答话也慢了半拍。
岳歆吩咐他好好招待贵宾,回头向他汇报。
他压力倍增,笑容微苦。
“我明白,您放心。”
这细微的情绪也被江思媛觉察到了,她诙谐地对岳歆说:“岳董您别这样,赛工是我的朋友,我不想因为我让他有压力。”
酷似撑腰的说法耐人寻味,车开动后岳歆向郝质华称笑:“这赛贵和人脉够广啊,居然跟国税局的处长是朋友。”
郝质华回头看看那对并肩而行的男女,微笑道:“那好像是他的相亲对象。”
“是吗?”
“前天听他提过,应该就是这位江处长。”
“这小子行啊,我看江处长很喜欢他,八成有戏。”
“有可能吧。”
郝质华附和着,又不自觉地回望一眼,心里涌起无家可归的惆怅,如同小孩子被人拿走了一件中意的玩具,虽不到忍痛割爱的程度,那份依依不舍也完整得难以回避了。
看来真的对他动了不该有的念头,幸好那江小姐及时出现,错误的情绪应该能得到有效遏制。
第68章 请假
江思媛像头灵敏的豹子, 一次短暂扫视就能动悉猎物的全部信息。吃饭时点明贵和的心事:“你在想什么呢?看起来很苦恼。”
贵和假笑敷衍:“没什么。”
“我让你不自在了吗?”
“怎么会呢。”
女人那掌控者的微笑令他肝颤,正不知如何伺候这尊大佛, 大佛接着提出刁钻的问题。
“刚才车上那位小姐是谁啊?我看你一直盯着她。”
“哦, 那是我的顶头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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