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和以为她在计较与千金的矛盾,替妹妹道歉:“二嫂,早上的事是千金不对,我已经骂过她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美帆虚弱地晃动头颅,好像摇头也成了吃力的动作。
“没事,当时我是说错话了,她生气可以理解。”
只有一人能使她如此愁苦,贵和下意识望望天花板:“二哥今晚又没回家?”
美帆的冷笑像掺了毒的苦酒:“回家?他的字典里没有回家两个字,他是个没有归属感的男人,家永远在他到不了的远方。”
“可能是工作太忙了吧,前几天我在停车场听他坐在车里打电话谈事,好像有个大楼要拍卖什么的,那是笔大业务,他估计正忙这个吧。”
“是,我也听说了,他脑子里只想着挣钱,人生价值都是靠钱来体现的,挣到花不完的钱才有安全感。”
“二哥从小就很有上进心,他也是想让你过更好的生活。”
贵和本不愿为赛亮辩护,导致言语苍白,温暖不了美帆冻僵的心。
她幽暗的眸子里已流出泪水,伤痕般划过脸颊。
“可我现在过得一点都不好。贵和,你觉得二嫂是不是老得不中看了?已经对男人失去吸引力了?”
贵和慌了:“二嫂你可千万别这么想,你还和当年一样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多照照镜子就有自信了。”
“我的自信都被你二哥无情地冷落给粉碎了。”
女人捂脸呜咽,贵和老鼠拉王八找不到头,单腿跪在一旁的椅子上压低嗓门劝说,不久仍惊动了隔壁的大哥大嫂。
夫妻俩披衣走来,按开了厨房的灯,眼前都一阵刺痛,看清情况后疼痛窜到了脑门。
听说弟妹是因二弟夜不归宿伤心,秀明恼怒:“他怎么又在外面过夜?”
佳音说:“是加班吧。”
她想控制丈夫的情绪,调解人不能比被调解人激动,然而秀明天生只能做助燃剂,怒道:“我看他兴许正在从事什么非法勾当,不然怎么总在夜间活动?”
他回屋打电话大骂赛亮,发狠话要挟他立即回家。
此时赛亮正在回家的路上,他很疲累,但刚干成一笔大生意,心情奇佳。说到这买卖真是天上掉馅饼,他一位客户的合作伙伴因资不抵债,房产被连续拍卖,其中一处在许家湾的高档写字楼。整个22层,近千平米,起拍价才两千万。
这类债权拍卖是猪膘肉,油水最多,通常只有权贵们能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为权贵服务多年,终于捡到他们赏赐的肉骨头,用四千万的价格拍得这项市值过亿的房产。虽说短期内找不到下家接手,租金也足以支持大部分还贷,有了这笔基业,就坐稳中产阶级的基本盘,再不必担心日后沦落。
装房产证的袋子宛如一万亩丰收的稻田让他的世界金光闪烁,他带着它回家,凯旋的骄傲使疲惫都成浮云,妻子若获知这一喜讯,当以温柔乡回报。
谁知满载而归的人竟吃了闭门羹,他敲门敲到指节发红门锁才发出不耐的咔嚓声,开门后看到的是妻子冷傲的背影。
“皇帝陛下终于回宫了,敢问这次又建立了哪些丰功伟业啊?”
赛亮像浸湿的火柴,再也点不燃圣诞夜的幻想,以冷制冷问:“你怎么不给我开门?”
“我是个住冷宫的废人,哪配迎接陛下。”
美帆故意将客厅的灯光调至最亮,营造审讯室的刺眼效果。
赛亮丢下公文包解开领带,看了一眼那价值过亿的纸袋,反手扔到茶几上。
美帆没领会他这个动作的含义,她眼里只有他,哪装得下身外物。
“你今天休想躲我,必须把话说清楚!”
“大半夜还不睡觉,不怕长皱纹了?”
“你还在乎我长没长皱纹?真是皇恩浩荡谢主隆恩,我以为你忘记有我这个老婆,不管我的死活呢!”
“小声点,别吵醒家里人。”
“你还挺关心你家里人,怎么就不关心关心我?这几天干什么去了?连招呼都不打就三天两头不回家,还一再挂我电话,躲债也不是这个躲法。”
美帆的柔弱不见了,既然做娇花无人怜惜,那就做针尖刺痛这薄情的负心汉。
赛亮本来完全能靠好言解释消除对立,却被妻子的无理取闹惹恼,偏要把一手好牌打成烂牌,生冷斥责:“我在忙拍卖会的事,你别老像巡捕一样追查我,我不会在外面乱来的。”
“你现在比在外面乱来还伤我的心!”
美帆尖叫着,睁大母兽般的双眼,视线如刀将他出戳无数透明窟窿。
“如果你跟别的女人乱来证明你还没丧失起码的七情六欲,连猫狗都比你强,至少人家还会遵循自然的生理周期。”
由于种种因素阻碍,他们的夫妻生活已中断近两个月,赛亮因繁重的工作精疲力竭,纵然想尽丈夫的义务却总是力不从心。美帆之前故作矜持,如今无法隐忍,终于直截了当来发难。
每个男人应对此情的方式都大同小异,赛亮心虚搪塞:“我最近很忙,没那个心情。”
美帆悍然拆穿谎言:“老是工作忙工作忙,这么痴迷工作,去和你的办公桌永结连理好啦!我是个健康正常的女人,凭什么过这种守活寡的日子?有的老婆,又黑又丑,胖成猪还有男人宠着爱着,我呢?我有的只是你的冷落、虐待和无休止的空虚寂寞!这种生活我受够了!”
“那你想怎样?”
美帆面色潮红,激怒下羞耻遁形,豁出去一吼:“你说呢?”
赛亮人赃并获的逃犯似的无处可躲,认命答应:“知道了知道了,等我洗完澡就来还债。”
他硬着头皮上床,打算拼命“舍生取义”,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终落个半途而废。美帆见他面色灰暗地爬起,满腔如火的热情全被浇灭,扯过棉被挡住前胸,质问他为何停电。亮擦去额头细密的虚汗,笼上裤子,难得地好言相商。
“今天算了吧,下次再说。”
“你的下次可比你的表现持久得多。”
“我今天太累了,你就放过我吧。”
他已经很可怜了,仿佛衰老的正在遭遇年轻力壮者驱赶的雄兽夹起了尾巴。但美帆的挫败感更胜于他,骄傲的女人自视甚高,而夫妻间最能体现吸引力的恰恰是这方面,她觉得以她的姿色,就算不能让老公成天垂涎欲滴,也万万不会令其食不下咽,赛亮此刻的举动比直接拒绝更伤人。
“你已经这么勉强了吗?好像是我在求着你强迫你,这种事是夫妻间最基本的义务和权利,你连这个都做不到了?”
妻子的怨气比毒焰还猛烈,赛亮捧着熔化的自尊求饶:“我太累了,累得要死,你见过要死的人有精力办这事吗?”
“别总拿这个做借口,我看你应该去医院检查检查!”
“我又没毛病,检查什么?”
“你确定你没问题?根据你最近的种种症状,我怀疑你ED了。”
那个名词如雷贯耳,赛亮一瞬间像被抽了无数个耳光,鼻青脸肿低吼:“你再说一次!”
就算被他撕碎美帆也不会退却,挺身怒视他:“这有什么不敢说的,我劝你有病早治,别讳疾忌医。还不到四十岁呢,别像七八十岁的老头子,把那玩意儿拖成了摆设。”
赛亮的脑袋变成接近爆炸的热气球,眼球也突了出来。
“你怎么这么下流?亏你还自称有修养,这些话连我这个老爷们都说不出口!”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修养?过去是有作为地剥夺我做妻子的乐趣,如今又用无作为来剥夺我做女人的权利,这样变本加厉地折磨我,以为我不会反抗吗!”
美帆的攻势太凌烈,赛亮招架不住,忍不住动用大规模杀伤武器。
“你这女人眼睛只看得见别人的过失,自己脸上的疤全当成酒窝,盲目到极点。”
“我怎么盲目了?”
“你先说你配享受那种权利吗?白长了个子宫,连孩子都不会生,谁愿意在不长庄稼的田地里播种!”
这句话太狠,像精钢铸造毒药淬炼的匕首,比荆轲刺秦王那把还锋利致命,一下子捅进美帆心窝,她生动的表情瞬间凝固,呆怔良久,泪腺崩溃,泪水无声无息流淌下来。
“你终于说实话了,你就是在报复我,是我存心不生孩子吗?我不也绞尽脑汁,各式各样的方法都试过,五花八门的罪都遭遍了,最后还是这样,我有什么办法!”
她最不堪忍受的是,丈夫明明亲眼见证了她全部的遭遇,还能狠心刺出这致命一击。
赛亮也意识到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懊悔下回撤一步。
“我没报复你,也没怪过你,可你也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来陷害我!”
美帆已不能轻易原谅他,定要他付出相应的代价,冒着破嗓的风险哭骂:“我怎么陷害你了?你认为你目前的状态正常吗?我就是嫁给一条狗它也会对我摇尾巴,就是对着一面墙呼喊也能得到回音,而你呢?你就是一座深不见底的墓穴,埋葬了我全部的青春和热情!”
赛亮收获这样的定义,自然做不出有生气的回应,兵马俑般静默着,恨这难堪的时间走得太慢,希望一转眼就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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