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玮甚至相信,如果耀威集团真的能拿出二十四个月的薪水补偿给每一个裁员员工, 那么这笔账算下来, 一定会让那些高层们重新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这笔钱到底花得值不值得。
花钱是为了给遣散费, 但是这么高的遣散费,这次改革真的值得吗?
高层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利益受到多大的伤害,能否在未来的改革中赚回来, 至于详细的数据和具体实行的办法,这些事都是底下人干的, 比如企划部。
所以娄小轩此时一定正处于两难境地,不仅头疼而且生气,因为方副总已经被逼急了, 还将锅甩给她。
娄小轩接住了这个锅, 就得背, 还得防止自己不要被这个锅砸死。
尤玮在笑,也是在得意。
她刚才在会议室里如何殊死搏斗,同样的苦也得让对手尝一尝。
所有人都想动行政部,所有人都视行政部的领头羊为眼中钉,她特么的就是不让人宰割,怎么着!
这时,尤玮又听到了顾丞的声音:“又出了什么事,惹你这么生气。”
顾丞是明知故问,揣着明白装糊涂,自小到大,他都是这么应付娄小轩的。
娄小轩没有点名指性,顾丞自然也不能点。
娄小轩索性挑明:“还能是谁,刚才我们中级管理层都上楼去开会了,讨论接下来改革的事,所有人都没有意见,只有尤玮不依不饶,还用行政部的所有组长以上级别的员工,今天会一起辞职来表明态度,要挟上头更改决定。结果,方副总反过来怪我们企划部办事不利。”
说到这里,娄小轩灌了一口水,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顾丞接过杯子,又给她蓄满,折回来时,说道:“与其生气,还不如反过来想想,如果今天是你坐在那个位子上,你会怎么做?任人宰割,还是奋力一搏。偏见,有时候会蒙蔽你的双眼。”
顾丞的声音很淡,淡的几乎没有温度,但娄小轩却毫无觉察。
她只顾着自己的情绪发泄:“我就是换位思考过才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把工作看的这么重,大家都是出来混口饭吃。她自己的部门面临危机,她解决不了,就甩锅给我们,这样像话么?这不就是一份工作吗,东家不做做西家,犯的着鱼死网破吗!”
娄小轩气得够呛,又喝了半杯水,连眼眶都气红了。
可是不管她喝再多的水,也压不下往上拱的火儿。
顾丞就坐在旁边,漠然的望着一切,半晌才问:“你这样气冲冲的跑上来,崔圳怎么说?”
娄小轩一怔,显然没想到顾丞第一句话是问这个。
“阿圳?他能怎么说?”
顾丞淡淡道:“你们结婚四年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受了委屈,难道不该和自己最亲密的丈夫诉苦么?你就这样跑来我这里,不怕他有想法?”
娄小轩的确没有考虑到这件事,事情发展的太急了,也太突然,她第一时间就来找顾丞,这都是从十几岁开始就养成的习惯。
更何况,崔圳和尤玮还有千丝万缕斩不断的关系。
娄小轩低下头,渐渐冷静下来,说:“我在外面受气,可以和阿圳说,可要是这件事和尤玮有关,我就没法说。”
顾丞问:“为什么?”
娄小轩:“我们是夫妻,但你也知道,阿圳和尤玮的情分,我只有在阿圳面前表现的我和尤玮关系好,他和他爸才能喜欢我。反过来,我要是针对尤玮,不管这件事是谁的错,他爸一定第一个站出来指责我。阿圳就算嘴上帮我,可他心里也是重视和尤玮的关系的。这四年来,我为了阿圳努力和尤玮成为朋友,我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和她计较,她就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我要学着喜欢她,欣赏她。可是你知道吗,即便我和阿圳结婚四年,我依然会想,当初如果不是尤玮的母亲介入阿圳父母的婚姻,恐怕现在和阿圳结婚的是尤玮才对。论手段、心机,我根本玩不过她……”
听到这里,立在门里的尤玮缓缓走出门口,就站在那儿,冷冷的看着娄小轩。
娄小轩是背对着门口的,根本没有意识到身后有人。
顾丞侧身而坐,和尤玮的目光轻轻对上。
那一刻,他们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为什么争,为什么抢?这是这世间万物的生存本能。
哪怕是植物也要向阳生长,伸长根茎,哪怕是动物也要在生物链中力争上游,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人类历史更是如此。
只是这个道理,早已被驯化成家养的娄小轩是不懂的。
顾丞和尤玮虽然懂,但顾丞碍于身份无法说的太白,毕竟在“麻痹”娄小轩的生存本能这件事情上,他一直都是帮凶。
他的每一次出手帮忙,都是在害她。
而他从来不点破。
他只需要帮娄小轩解决问题,只需要沉默地倾听,就足够了。
尤玮甚至记得他曾这样说过:“娄小轩变成什么样,与我无关。”
……
这时,娄小轩突然问:“顾丞哥,我不明白,为什么现在连你都向着她了?是不是就是因为我当初抢走了阿圳,所以她现在才不放过我。那么,要是当初和阿圳结婚的人是她,是不是你也不会被她抢走了?”
娄小轩越说越气,她端起水杯胡乱喝了一口,放下时,不小心洒出来一点,立刻低头去擦衣服。
那水杯里的水激荡着,撒了一桌。
然后,它被一只纤细的手拿了起来,被带到角落的小桌上,蓄满,再拿回来重新放在娄小轩的手边。
娄小轩擦完衣服,余光瞄到水杯蓄满,随手拿起来说了一句:“谢谢……”
可这话还没说完,她就愣住了。
顾丞哥一直没有起身,那这杯水是谁倒的?
娄小轩倏地转头,那神情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露出震惊和不可思议。
娄小轩放下杯子,站起身。
她看看尤玮,又看看顾丞。
尤玮目光冰冷,倨傲的看着她,顾丞则一言不发,置身事外的坐在那儿。
这一刻,娄小轩脸上是火辣辣的疼,她只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和出卖。
但这还不算完。
尤玮已经绕过桌子,来到娄小轩面前,微微扬着下巴,盯着她的眼睛,说:“与其问别人,不如直接问我。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娄小轩瞪大了眼,没说话,她一时还缓不过来,只有眼圈是泛红的,表示她的愤怒和憋屈。
尤玮说:“这对你来说或许只是一份工作,但对我来说却是生存机会。无论是人类还是动物,生存是第一法则。因为你自小什么都有,即使没有只要你撒撒娇耍耍赖,也会有人拿到你面前。所以你永远都不会懂何谓生存。娄小轩,你问问自己,那些巴结你的人到底是因为你是娄小轩呢,还是因为你是娄副总的女儿?我拿走了你的东西,你想过怎么抢回去吗,抢得到是你的本事,你会赢得敌人的欣赏,抢不到也不要像是一个小屁孩跑来哭诉、吵架,那只会让人看不起。在这间屋子里,我和顾丞都不算是你的亲人,没有义务惯着你,换句话说,如果不是因为你父亲,如果不是因为崔圳,你觉得我们会一直哄着你玩么?”
娄小轩的眼角已经湿了,她是气的
即便到了这一刻,和她自小一起长大的顾丞,都没有站出来说过一句话。
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无论她遇到什么样的事,顾丞一定会帮她,保护她的。
思及此,娄小轩哽咽出声:“顾丞哥,你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是因为我爸,你就不会理我了?”
尤玮没有看向顾丞,她只是望着娄小轩。
她看着娄小轩如何掉眼泪,如何委屈,她甚至在想,如果自己是个男人,会不会为这样一个女人而心碎?
到了这一刻,尤玮终于明白当初为什么会在情感上输给娄小轩。
两个女人对峙,哪一方先示弱,就等于掌握先机。
娄小轩一向比她更懂得用柔弱做武器。
只是尤玮刚想到这里,就听到顾丞的嗓音:“你现在情绪不稳定,等你冷静下来了咱们再谈。我希望到时候你会有不一样的看法,而不是意气用事的指责。”
那样的语气不冷不热,甚至没有攻击性,却透着冷漠。
这在过去顾丞对待娄小轩的态度里,是最重的话了。
尤玮下意识侧头看他,她很惊讶。
顾丞的侧脸坚毅而棱角分明,挺拔的鼻梁上有一小块不逊的弧度,那是他的鼻骨,薄薄的唇和下巴的弧度线条都透着不近人情,和一丝不耐。
哦,是了,这个男人和崔圳不同,他最烦的就是女人哭哭啼啼,自怨自艾,尤其是当那个哭啼的女人还是别有用心,用眼泪当武器的时候,他一眼就能识别其婊性。
娄小轩叫道:“我很冷静,反正今天都把话说开了,为什么不一次说清楚!我已经是个大人了,我不需要你们哄着我!”
娄小轩直勾勾地看向顾丞:“现在我爸不管我,崔圳我依靠不了,那么顾丞哥你呢,你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我来找你,你却容忍这个女人躲起来偷听我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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