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瑜再次见到他,依然被惊艳。
她的艺术品患者保持着跟前天同样的位置和姿势,换了身浅色睡衣,衬得气色稍好一些。
桑瑜轻轻把医药箱放在床头桌上。
蓝钦转向她,主动把手递过去。
好乖呀……桑瑜唇角翘翘,想跟他打声招呼,挣扎一下又放弃了。
她喉咙里酸痒得厉害,总想咳嗽,强忍着才能挺住,根本不敢轻易开口说话,怕咳出声,更怕感冒传染给他。
本来她身上带病不该来的,但主任大手一挥,表示这么点小病不算什么,她担心再拖延会耽误先生休息,这才坚持上门。
蓝钦感觉到针头刺入,冰凉药水流入身体,可桑瑜没有跟他说话。
从进来开始,一句也没有。
床边响起收拾用具的声音,呼吸声,和准备离开的脚步声。
她要走了。
蓝钦眼前漆黑,口不能言。
上次来的时候她说了好多句话的,今天是怎么了?
他想……
想问她为什么沉默。
想知道她是不是哪里不开心。
可他做不到。
桑瑜浑然不觉,自顾自整理好医药箱,快步离开卧室,走到楼梯拐角才捂着嘴低咳两声,庆幸地拍拍胸口长舒了口气,还好没在里面咳出来。
她到一楼跟陈叔打招呼,“先生状态挺好的,我等拔针再过来。”
输液的两个半小时,蓝钦坐卧不安,跟陈叔要来纸笔,认真写下一行“你怎么不说话”,打算等她来时,拿出来给她看。
纸有点大,他输液的手不敢乱动,单手费力地撕成纸条。
不小心撕坏了,就重写一张,直到边缘干净整齐为止。
*
桑瑜却在这两个半小时里咳得昏天黑地。
边咳边吐槽她吃的那一大把药,没一个管用的!骗钱!
孟西西拽起她就走,“去请假!你下半年请假额度还没用,不会另扣钱的!”
桑瑜鼻音浓浓地反驳,“可是全勤会没的——”
“全勤重要命重要?”
桑瑜烧红了脸还坚持说实话,“当然是钱重要啦!”
“那有命赚,也得有命花吧!”
桑瑜大眼汪着水,无言以对,细想想是这个道理,她扯扯孟西西衣角,“怎么也得让我给神秘患者拔完针……保证拔完就请假!”
“……勉强信你一次!”
桑瑜再登临江高层的门,更不敢开口说话了。
张嘴就咳,声音沙哑,万一吓着床上那漂亮人偶可怎么办。
她屏气凝神,快手拔针,咬住唇把沉默进行到底。
蓝钦抓着纸条,薄薄纸张被汗浸得微湿。
桑瑜用药棉按压他的针孔,止住血后,顺手帮他整理微乱的床铺,却忽然间觉得手上一痒。
她低头一看,男人不知何时抬起了手,匆忙之下,不小心跟她亲密相贴。
下一秒,他被吓到了似的,赶紧将手收到身侧,用力攥紧被子,指骨绷得发白。
桑瑜怔住,哭笑不得。
喂——明明是她被摸了手好吗?
可他这副受惊就缩起爪子的模样,莫名很像花园里的那只小白猫。
小猫这样时,她拿点吃的逗逗就好了。
现在嘛——
桑瑜瞧着床上这位几乎石化的艺术品,看起来很需要安抚。
安抚患者……应该是护士的职责之一吧?
桑瑜按了按烧晕的额头,鬼使神差掏掏护士服的兜,还真的摸出两块自制花生酥来。
她没细想,自然而然俯身,碰碰男人冰块一样的手,翻过来,张开抚平。
好像有个折叠的纸条?
肯定不是给她的,忽略不计。
然后,她弯着一双水光莹然的眼,把两块花生酥,郑重其事地放进了他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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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妖怪·4
桑瑜万万没想到,她离开临江高层,回到康复中心就彻底病倒了。
病到根本没空考虑全勤还是扣工资,在家昏昏沉沉躺了足足三天才好。
孟西西和简颜轮班来给她输液,简颜是个温柔的小软妹,可孟西西就不一样了,平常嘻嘻哈哈,一遇到事关健康的正经事,别管是不是朋友,态度照样严格。
“你可别怪那场雨,淋雨最多算个诱因,你这是疲劳过度,长期休息不够免疫力下降!”
桑瑜偷瞄孟西西,没底气吭声。
瞧这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孟西西不忍心说了,坐床边没好气地换了话题,“你之前不让我们过来,就是因为这环境?”
刚才她进门不久,好巧不巧正碰上了桑瑜室友毫不避讳的激情前奏现场,惊得她差点掀桌,现在想想还满心不适,“尽快换个房子吧。”
桑瑜蔫蔫趴在被子里,“租金交了半年的,还有一个多月才到,提前走不给退钱,”她环视一下身处的房间,很习以为常地弯起眼,“虽然地方不大,有点小麻烦,但上班近价格低啊,我住着挺好,不过要喊你们过来玩,我可就说不出口了。
简颜和孟西西家庭条件都很好,从小到大娇生惯养的,要是来她这小屋子里挤着,她真心过意不去。
孟西西皱眉,给她掖掖被角,“既然这么在乎钱,干嘛还总自掏腰包给大家做吃的。”
“我是急着买房子才巴不得多省点多赚点,平常够用,”桑瑜在枕头上蹭蹭,“再说零食的食材其实特别普通,真的不费钱,只要你们喜欢,我就超有满足感。”
她嗓音虽然哑,笑得却极甜,上扬的调子里混着细软鼻音,“而且我目的可不单纯,是想拿好吃的俘获你们的心呀——”
“别仗着长得美就撒娇,”孟西西被萌到,没办法地点点她额头,“真要是没钱记得跟我说,我给你拿。”
桑瑜笑着躲,“不用不用,我花销少,食材碰上促销就三五块钱一斤,我前几天给上门打针那家带的零食,原材料总共才——”
她还没说完,孟西西猛地双手一拍,等不及插嘴,“你不提我差点忘了!你上门打针那家到底什么情况?太古怪了吧。”
桑瑜一懵,眼前立刻浮现起男人戴着眼罩,静躺在床上的画面。
除了过份美貌,没问题啊。
她追问:“怎么了?”
孟西西想想就气,“昨天中午第三次上门,我替你去的,谁知道连楼下单元门都没进去!”
桑瑜吃惊,第一反应是有误会,以陈叔的好脾气,不可能把人拒之门外。
“对讲接通速度确实快,像在旁边特意等着似的,问题是态度不好啊,”孟西西郁闷,“直接质问我为什么换人,桑瑜去哪了。我哪敢说你重感冒请假,你病倒之前刚给人家近身打过针,万一拿这个挑你错处,投诉你怎么办。”
“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你太忙走不开,”孟西西摊手,“结果可好——大爷冷冰冰说了句,不接受换人,会跟康复中心联系,就给挂了!”
桑瑜直觉情况不太对,撑起身,“最后针打了吗?”
孟西西说:“没打,白跑一趟,我听主任说,等你病好能上班了再去。”
所以主任竟然同意了陈叔的要求……必须由她上门才行?
桑瑜不明所以,回想去过的两次经历,跟孟西西受到的待遇截然不同,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
她目光落到床边垂着的输液管上,清晰记起男人冰凉素白的手,还有上次临走前,她鬼迷心窍放进他手里的花生酥。
当时还怕他一激动扔她脸上呢,事实却是,他僵了,在反应过来后,立刻收拢五指,把花生酥当宝贝似的,抓得严严实实。
因为这个动作,她心里还莫名其妙地软了一下。
但现在头脑清醒了,再琢磨就处处不对。
跟她的生活有天壤之别的富贵人家,素不相识的男人,即便病着也身处云端,绝对不应该对她另眼相看。
孟西西走后,桑瑜又在床上趴了好半天,脑袋快炸掉也没能理出个所以然。
她有气无力拱进被窝里,半晌后觉得热了,伸出两条光溜溜的细白长腿,懒懒搭在床沿。
算了,反正明天就上班了,当面问问主任再说。
*
凌晨。
封闭的工作间里,蓝钦眼眸低垂,勉力握笔,对着潦草的设计图失神,他唇上血色浅薄,喉咙偶尔生涩地滚动,不时望向手机屏上的时间。
空荡的胃饿到抽缩,闷了几天的胸口似乎流不进一丝氧气。
他呆坐到太阳高悬,陈叔端着碗来敲门,“先生,米糊打得很细,加了糖,试试吧?吃一口也行。”
今天应该是桑瑜第四次上门的日子。
明知道她出现的可能很小,但蓝钦心里依然存着微弱希望,万一呢……
万一桑瑜来,他再这么饿着,脸色会非常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