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说完咬了一口桂花糕,细腻糯滑口感极佳的糕点如同在舌尖上跳舞一般,勾得人馋虫上爬。
吃到一半,她又觉得不对了,茫然抬头:“这和那‘杏林神针’有什么关系?”
少年没有答话,而是轻唤了一声:“丁己。”
来报的男子答道:“杏林神针郁姑娘,两个月前江湖上还未有人知晓其名。但在一个多月前,自她治好了拥翠山庄老庄主李观鱼老先生之后,其医术高超的消息就开始在江湖流传。”
“传闻杏林神针极为年幼,不过豆蔻年华,于歧黄之术却是颇有见地。李观鱼老先生数年前走火入魔,虽然神志清楚却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卧床瘫痪数载。拥翠山庄上下请遍大江南北颇有名望的杏林高手,个个皆是束手无策。”
“但那位郁姑娘不过是诊脉一炷香时间,又询问了数年间拥翠山庄对老先生用药方单,便取出数支奇异长针,为李老先生施针,当日老先生便可开口言说。不过数日后,曾经烹茶品剑的李老先生便又能开始舞剑。”
“因郁姑娘似乎长于针灸之术,故而传出了‘杏林神针’的名头。”
小丫头拿着半块糕点,却无论如何也没法继续往嘴里头送,只睁着一双大眼睛,茫然看向不发一言的阿云:“所以……他们说的郁姑娘,那个‘杏林神针’,是我?”
阿云点点头。
晚枫顿时皱起了眉头:“我只不过是治好了一两个人,还是运气好,那两位医患的病症恰好是我专精研究的部分,结果这就送我个杏林神针的名头……他们把那么多杏林高手置于何地?”
“他们可不懂这些,”阿云轻笑着答道,“江湖中人只知道,江浙有名望的医者都去过拥翠山庄,但只有阿晚你走时,李观鱼老先生是能够下地走动的。所以,在他们看来,阿晚你的医术自然是要比那些曾经去过拥翠山庄的大夫好得多了。”
丁己道:“正是如此,姑娘可要去见南宫少帮主?”
晚枫想了想,忽然问道:“丐帮有很棘手的病人?”
“如我所料不错的话,南宫灵应该是想要请你去给他的义父任慈看病。”阿云淡淡道,“任老帮主卧床养病多年,这些年来,丐帮也不知道请了多少名医,但也只是拖着。”
“可是我并不擅长治病啊……哪怕只是伤寒,我都要开了药给师兄看过了才敢下手去煎,更何况是其他呢?”小丫头顿时犯难地皱起了脸,“若是这里是在我家那边……我倒还能一试,辨明任老前辈到底是何缘故卧床不起,到时候我就能将擅长此类病患的师兄师姐们或是其他医者推荐给他们,可是……”
这地方她连地理都才刚刚摸清楚,更别提清楚哪些医者擅长哪类病患了。
“阿晚擅长的医术?”
“自然是解毒和治疗外伤,”小丫头想也不想道,“虽然药圣爷爷亲口说我天赋奇高,将来于歧黄之术成就不可限量,可那至少也要十年苦工。我拜入门中不过三年,如今也不过是专精于毒、伤两项。”
就连这专精都是被三师兄和七师兄那两个笨蛋给逼出来的——天天下毒互相坑害、结果毒倒了对方自己也动弹不得只能等死的二货师兄们弃疗已久——晚枫敢以自己包包里全部的糖葫芦做担保,绝对没有哪个万花弟子能够像她那样睁眼看到唐门独门秘毒闭眼闻到五毒不传蛊毒,不过半载功夫,她就已经能够做到看一眼毒发症状就直接清风垂露或者利针解毒了。
解了毒再给两只补个血更是做得无比顺手。
可以说,她的太素九针都是在两位师兄身上练出来的。
一将功成万骨枯,一医大成血泪湖,万花谷的落星湖见证了两位师兄的累累男儿泪。
——不过哭完了继续互相坑害丝毫没有吸取教训的二货还是他们。
由此可见二货的思维方式非我等凡人能够揣摩,其脑回路构造也必定非同凡响,若能研究透彻相信对于医学上治疗二货这一病症必定有巨大贡献……咳咳,跑题了,回来。
医者父母心,小姑娘咬着糖葫芦(阿云表示这丫头再吃下去就不用吃晚饭了所以收走了糕点)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跟着南宫灵去一次丐帮总舵,看看任慈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南宫灵是一个异常英俊的少年,看起来约莫二十,剑眉星目,长身玉立,一袭青袍上,也打着两三个补钉。
这少年虽然脸带着笑容,但不怒自威,眉目间竟自有一股慑人之力,神情之稳重,也不像他这种年龄的人所应有的。
甫一见从车上下来的小女孩,他微微一怔,随即想到消息中提到过的豆蔻之年,那位郁姑娘确实该是这个年纪。
但和她花一般的年龄不同,这孩子身穿紫黑色衣裳,长发以红底白纹绣布系于脑后,除了颈项间以黑色细绳挂着一颗鸽蛋大的南海珍珠、腰后缀着的一粒珍珠外,全身上下竟无一丝首饰。
便是最朴素的农家女孩,手上或是头上也该有一两件金银饰品,但这孩子不仅穿着衣裳颜色偏暗沉,不像普通孩子那般光鲜亮丽,身上更是连件首饰都寻不到。
但若是说这孩子的家境买不起那些金银首饰却又是极大的笑话——单单她用极为普通的黑色细绳缀连的南海珍珠就足有鸽蛋那么大,乃是珍珠中的极品,常人怕是连见都不曾见过。
恐怕只有那王府中的王妃,才能将那么大的珍珠缀于头冠之上。
站在南宫灵身边的是一位七袋长老,看清楚从马车上下来的人模样时,便确定了这位的确就是当日治好李观鱼老先生的郁姑娘。
简单寒暄数语之后,南宫灵带着晚枫到了丐帮总舵一处幽静小院外。
“大夫说义父的病需要静养,故而义父从原来的住处搬到了这里来。”南宫灵解释道,他把声音放得极轻,似乎是怕惊扰到了人一样。
☆、第六章
丐帮其他弟子在过了总舵大厅时就在那里留下了,到这里来的仅仅只有南宫灵和晚枫二人。
从丐帮弟子住处到此处来,足足需要一个时辰,由此可见此处之偏远。
小丫头打量了一下这院中建筑,忽道:“少帮主也是住在此处?”
“是的,在下想着就近照顾义父……”轻声答了一句后,南宫灵缓缓推开竹篱,蹑足走了进去。
到了这里,这叱咤风云的丐帮少帮主,竟似变成了个上学迟到,怕被塾师责罚的学童似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轻轻地在一扇木门前敲了敲,过了一会,门吱呀一声开了。
晚枫睁大了眼睛。
开门的是一位穿着朴素的女子,长发垂肩,面上蒙着黑纱,唯有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露在外面,静静地注视着门口的二人。
她很美——即使蒙着面纱看不到脸,即使她不发一言,即使她什么都没有做,但是晚枫直觉地知道,这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女子。
优雅,温和,哪怕不发一言,却能让整个环境都为之安静下来。
小丫头呆了好一会儿,才把眼睛从那位女子身上移开,询问地看向南宫灵,难道这位就是他提到过的任老帮主的妻子,任夫人叶淑贞?
“夫人,这位是郁晚枫郁姑娘,医术了得,拥翠山庄李观鱼老先生的病就是她治好的,弟子特请来为义父治病……”南宫灵说道。
“郁晚枫……”任夫人轻轻地念了一遍这三个字,声音优美得恍如某种鸟儿在歌唱,“那就进来吧……”
她说着,从门口让开,走向内室。
小丫头看着那道足以让全世界的男人都为之疯狂的优美背影,若有所思。
她敏锐地注意到,那位任夫人在听到南宫灵的介绍时,既没有惊喜,也没有失望,就仿佛……完全没听到一样。
然而,在南宫灵提到任慈的时候,她的眼里却闪过一丝悲伤。
晚枫虽然年幼,但是万花谷中日日有人前来求医问药,那落星湖边所发生的生离死别多到让人麻木——即使万花谷的医术再神,他们依然是人,不是神,总有无法治愈的病症。
她见过很多病人家属,但却少有像任夫人这样古怪的。
当然,用古怪这个词来形容那位举止优雅得体的任夫人不太恰当,但是她给晚枫的感觉,就是如此。
看到医者前来,既没有因为医者的年幼而失望,也没有因为医者曾经治好瘫痪多年之人的事迹而燃起希望,唯有提及到她的丈夫、那位病患时,彷如死水般寂静的眼里才有波澜起伏。
晚枫相信自己没有看错,那位任夫人……非常爱她的丈夫。
但是这么一来,不对劲的感觉越发严重:既然如此深爱自己的丈夫,看到医者来时,为什么又是那般无反应呢?是因为失望了太多次,而完全麻木了吗?
如果任老帮主的病当真已经是药石无救了的话,丐帮不是应该一早备好寿衣棺材,并且命弟子时刻守候在不远处,以免帮主弥留之际孤苦伶仃吗?
又怎会有此时这般,放心地让帮主和夫人及义子住于一处,他人不扰清静的现象?
“郁姑娘,这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