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今夜过后,那般钟林毓秀,如同被天地灵气所爱的孩子,就算是不死……也该是被毁了吧?
无花皱了皱眉,随即舒展开来。
不过是个清白之身罢了,有何要紧?母亲那么多裙下之臣,可见谁计较过这个?
随即他想到当日母亲回去大漠前面无表情的吩咐——找到那女娃带我面前来——无花想了想,还是起身准备去赴约。
南宫灵性子虽然足够稳重,但若是知晓将要面对的是何场景,只怕会是意气用事,还是不让他知道的好。
之后他就到了这里,比一开始说好的时间早了一个时辰——他把这归结于没走错路,毕竟雄娘子约的地方有些偏僻,平时几乎没人来,他也没去过,故而提早出门以免因为走错路误了时辰。
接着,他就看到了从林子里返还的晚枫。
想象中衣衫凌乱眉目含春的画面被打了个粉碎,摆在他面前的是两手抓着藤蔓嘿咻嘿咻拖着走的小丫头,香汗淋漓倒是真的,不过就是出汗的运动和想象中的不一样而已。
——换成是谁,在幽暗林间拖着合计至少一百三十公斤的重物走上半个时辰,都该大喘气了。
无花的目光从手持玉笛皱眉看他的小丫头身上缓缓移开,落在被捆得跟粽子似的雄娘子和狼尸上,忽然觉得自己那些心思着实是多想了。
——这种凶残丫头能吃什么亏啊!?
二弟果然是关心则乱(南宫灵:咦关我什么事了?)。
垂下眼,他淡淡笑道:“她自觉死得很甘心,郁儿又何苦为她出声?”
“更何况,逼死她的,可不是贫僧。”无花注视着雄娘子,声音温柔似水,“当日贫僧在山庙中等待烤干衣服之时,门窗紧闭,司徒姑娘自神幔后走了出来,自愿献身。”
便是本来就存着不轨心思的他,当时也分外惊讶,因为‘神水宫’的门下虽艳如桃李,却冷若冰霜,却不曾想到司徒静竟会如此做派。
“后来贫僧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想要见识一下天一神水,她便立刻偷了一瓶出来,交给了贫僧。”无花淡淡道。
“这……这不可能!静儿怎、怎会如此!”雄娘子显然无法相信。
“贫僧虽然皮相甚佳,但也不认为单就凭此便能让司徒姑娘就此死心塌地,故而曾暗中试探。”无花轻笑道,“你可知贫僧问出了什么来?”
雄娘子睁大了眼:“你……她说了什么?”
“她虽未明说,但她似乎认为她的母亲就是被她的师父神水宫主害死的,一直想复仇。”无花看着雄娘子不敢置信的眼睛,慢慢道,“但是,以她的武学心计又着实不是神水宫主的对手,而这个时候,我到了神水宫中。”
雄娘子的面色忽然一下子灰败下去,仿佛一夕之间就丧失了所有的动力。
晚枫不禁疑惑起来,见那雄娘子嘴唇颤抖,却是在说:“所……所以,她想借无花的力量来对付她,所以竟不惜以色相来诱惑无花……”
第二个她是谁?神水宫主?为什么要用这种说法,为什么不直接叫神水宫主或者水母阴姬?
不待晚枫细想,密林中忽然传出一个声音:
“谁知道无花也想利用她来偷天一神水,得手之后,立刻就将她弃之如屣,她那时肚里已有了身孕,怕我以门规处置,竟含恨自杀了。”
晚枫和无花皆是一凛:这声音是谁的?
密林中走出一个白衣女人,她身后约半米处,宫南燕面色冷漠地跟着。
走在前面的是个很高大的女子,几乎比宫南燕高出了整整一个头。
那女子有一双很大的眼睛,很浓的眉,鼻子更坚挺而硕大,薄薄的嘴紧紧闭着,显示出她是个很有毅力和决心的人。
但这却并不像是一张女人的脸,若非她的身材很明显是女人的,这人几乎会被认为是个男人。
无花心中凛然:自己居然……完全没有发现这人的靠近!
他感觉到了宫南燕的靠近,但是却没有想到,来的并不是宫南燕一人!
联想刚刚她说的话,这个有着男子般坚毅面容的人,难道就是……神水宫主,水母阴姬!?
晚枫注意到,那白衣女子从密林中显露出身形之后,雄娘子就默默地低下头了,闭目不看。
欸……好像,有什么有趣的关系呢……这两人之间。
宫南燕就站在水母阴姬身后,两人间的距离非常近,难道说……
“莫不成,前辈便是神水宫主,水母阴姬前辈?”
水母阴姬的眼睛落在了晚枫身上,道:“这是何人?”
小丫头眼睛眨眨,正要回答,却听得宫南燕冷笑道:“这女娃娃姓郁,名晚枫,大约三四个月前出现在江湖上。此人似是传承了医毒之术,普一出现便治好了拥翠山庄因走火入魔而瘫痪昏迷数载的老庄主李观鱼。看着似乎是来历不明,但事实上却是无花和南宫灵的异母妹妹。”
晚枫:“……宫姑娘,乱说话会咬到舌头的。”虽然姑娘你不是出家人也不能打妄语啊!
无花却是摇头笑了起来:“神水宫情报网果然遍布天下,居然连这等事都能知晓,倒不知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们不知道的。”
晚枫:“……”好想拔了那个光头的舌头……
☆、第三十四章
“与那二人同父异母……”水母阴姬的目光落在小丫头身上,缓缓打量了一番,才道,“她的母亲是谁?石观音居然容得下她的母亲?”
水母阴姬早年曾经见过李琦,知晓石观音便是李琦,更明白那人的心肠手段,故而奇怪以她的手段能力,她的男人居然还会弄出一个孩子来。
雄娘子忽觉似乎有什么水迹溅到脸上来,以眼角余光打量,却没有发现哪里有水。
奇怪……并没有下雨啊。
“石观音并不知晓郁晚枫的母亲是谁,”宫南燕道,“连这个孩子的存在,她也不过是数天前才从她的弟子长孙红处得知。”
又有水迹溅起,正好落在雄娘子嘴边。
一股极干净的草木清香传来。
这回雄娘子看清楚了,那水是从丫头手指缝里滴下来的:与其说是水,还不如说是草木汁液。
是被那丫头的手劲给生生捏烂的藤蔓汁液。
“宫姑娘,你师父没教过你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吗?”这话已经说得非常没有礼貌了,说话一向都有着医者独有的谨慎的女孩这回是少有的直白讽刺,从她不稳的气息来看,她已经被气得发抖了,“你倒是说说,有什么证据说明我和那些人有关系?”
宫南燕冷笑道:“你的两位兄长如今都已不得不从江湖上消失,但是你却凭借揭露你兄长的阴谋,而得以丐帮客卿长老的身份受人礼遇,更与无争山庄少主交好,天枫十四郎的血脉中唯有你一人保存名声,无花和南宫灵既然已为你走进这江湖而做了那么多准备,又岂会留下你身世证据叫人拿了短处?”
说到底不就是没证据么!
晚枫气极反笑:“为人子女,若是连父母都不认,那还与畜生有何区别?便是生父生母再是如何,那终归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哪怕我的爹是那贪官污吏,被圣人斩了,我或许就此再也不愿谈论父母之过失,却也绝不会否认那人是我爹!”
天风十四郎又是什么东西,敢冒她爹的名!
狠狠骂出这话,小丫头的眼眶忽然有点泛红:若是在大唐……谁敢对她说这种话?早就被师门众人打出去了!
晚枫心结极少,父母之事却是心头大伤,往日连最热衷于惹人嫌的叶师兄都避之不谈,唯恐惹了小师妹伤心,却不想到了这地方,总有那不长眼的人撞枪口上来。
当初,郁家幺女自幼早慧,天资聪颖,一岁能言,三岁启蒙,说起来谁家不羡慕?
但是上天是公平的,它给了你多少,必然会拿走多少。
晚枫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了。
父母早逝,郁家幺女是由其长姐抚育长大的,虽然记事极早,但是架不住娘亲是产她时大出血直接去了,爹爹常年在外跑商,不常归家,故而印象中关于爹娘的记忆极少。
但是,这份记忆并没有模糊,反而因为稀少,而被越发珍惜。
她依然记得爹爹尚在时常年在外,她家是富商,爹爹常年在中土和西域之间来回:去的时候车上都是中原的茶叶、瓷器、丝绸,回来的时候车队上就装满了大受长安贵人们欢迎的香料和外域的奇珍异宝。
爹爹回来的时候,还会给自己带来天竺糖果,那些波斯国的特产。
她记得少有的爹爹在家的时候,会抱着自己坐在大院里的那棵银杏树下,给自己讲他在外经商时的见闻。
她知道出了龙门荒漠的玉门关就是远遁西域的明教的地盘,明教当初在中原势力极大,但是后来试图挑战国教地位,结果被天策府打得一路逃出了玉门关。
她知道过了明教的地盘,外面的人叫爹爹这样的大唐人为“赛里斯”,这个名词在他们的语言中是“丝绸”的意思,因为每当爹爹他们出现的时候,总是伴着许许多多漂亮柔软得仿佛是仙女织就的绸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