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芳姨,”他冲她笑:“钱就不要了。”
两人推着红包,拉拉扯扯半天,睡在内间的江义醒了,打着哈欠出来看看情况。
林文芳见江皓月不收,他爸爸总归会收的,于是转了个方向,将红包递给江义。
江义不客气地开了红包,往里面瞅了瞅。
“江皓月,傻站着干嘛,快给阿姨拜年啊。”
他沉着脸,一字一句地对他爸说:“钱还她。”
“压岁钱图个吉利,”江义笑嘻嘻的:“你这样不是可惜人家阿姨的一片心意吗?”
江皓月重重地推了他一把,江义被他推倒在地。
然而,江皓月自己也没能站稳,踉跄后,拐杖失了重心。
他跌坐在地,眼神仿佛一潭失去生机的死水,空洞洞地盯着江义。
一旁的林文芳被眼前的混乱吓得退后半步。
江皓月从他爸的手里抽走红包,一言不发地递给了林文芳。
她只好拿走自己的钱。
……
回乡的大巴上,陆苗依旧困得更不开眼,倚着妈妈的肩膀,半梦半醒地打着盹。
林文芳脑子里挥之不去之前江家的那一幕,以及江皓月最后的眼神。
这孩子是个好孩子,可他心事深沉,跟陆苗不是良配。
况且他的家庭,他的身体……
林文芳摸了摸女儿脑袋,觉得这颗心始终放不下来。
“妈,你也睡一会儿吧,我们要坐到终点站呢。”陆苗模糊地嘟囔着。
昨天晚上,因为想事情,林文芳翻来覆去只睡了一小会儿。现下她的烦恼扩大,睡意被彻底压了下去。
她有很多的话,想跟自己涉世未深的女儿说,恨不得直接将自己懂的道理全告诉她,让她瞬间长成大人。
陆苗闭着眼。
清晨的阳光洒在少女的发间,她靠在自己母亲的肩头,小脸蛋看上去柔软而干净。
林文芳忽地有些鼻子发酸。
她握住她搭在自己腿上的手,一下一下轻轻地抚摸。
“苗苗,妈妈努力赚钱,给你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学习条件,你什么都不比别人家的孩子少。”
妈妈的声音有些奇怪,陆苗撑开眼睛,对她说:“本来就不比别人家的孩子少呀,我什么也不缺。”
“妈妈不要胡思乱想……”她亲昵地挽住她妈妈的胳膊。
“嗯。”林文芳从她那儿稍稍得到了安慰,语气平复了许多。
“苗苗啊,”她说:“你是妈妈的全部希望了。”
陆苗看向母亲。
她疲惫的合上眼,嘴中喃喃道:“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你一定要过得好,要快快长大,你一定要有出息……”
陆苗想对妈妈说——妈妈,你的这辈子还很长。
她努了努嘴,见妈妈真的很累的样子,所以又把话咽了下去。
大巴继续向前开,不久,林文芳的鼻息变得绵长平稳,大约是睡着了。
而陆苗,却在听完她的话后,毫无睡意。
以后肩负起这个家的人,是她和妈妈;再往后,妈妈老了,她一个人要扛起这个家。
她的确,长大得太慢了。
陆苗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入目皆是不熟悉的风景。那些与她们同路的人,在不同的地点下车,陌生人在新的站点上车,成为新的同路人。
她坐着这班车,去往未知的前路。
她有妈妈、有江皓月,所以她不那么害怕。
她有妈妈,所以,她不能害怕。
☆、46.梦中海
陆苗很小的时候跟妈妈回过一次老家。
那时候外公还在,她记得, 那是一个金灿灿的晴日。老屋外的三角梅爬满了一面墙, 外公坐在藤椅上,见他们一家三口来了,远远地喊她“苗苗”, 声音洪亮。
作为一个从小爱在外面野的皮孩子, 长辈们都不怎么待见陆苗, 她的印象中, 唯有外公最喜欢她。
他总爱把她抱起来, 举得高高的;陆苗一点儿也不怕,被逗得咯咯地笑。
他们一家走的时候,外公慢慢踱步到他的房间,不知从哪里抓出一把牛轧糖塞进陆苗手中。
可惜当时年纪小, 不太记事,更多关于外公的画面, 陆苗没有印象了。
大人没对她说, 那趟他们回去老家,是去见外公最后一面。
陆苗在妈妈城里的娘家,看到外公的黑白遗像,才知道他去世的消息。
遗憾, 她未曾跟他道过别, 也没有正经地给他上过一炷香。
大巴车行至终点站, 经过一路的长途跋涉, 陆苗和妈妈终于到达目的地。
走到老屋外, 见到三角梅稀疏的叶子,她恍惚地忆起小时候的那一幕。
门口不再有藤椅,没人大声喊她“苗苗”。
老屋内迟迟出现几个亲戚迎接她们母女。
他们面上写着热络,不过对于陆苗,她是第一次见他们,完全不认得谁是谁。
“苗苗,跟五表舅问好。”
林文芳说一句,她跟一句:“五表舅好。”
“这是你三表婶。”
陆苗乖乖复读:“三表婶好。”
……
就这样,陆苗和一群她连称呼都叫不清楚的亲戚一起,过了个年。
吃年夜饭那天,她吃饱饭后,从热闹的酒席悄悄退回房间,用妈妈的手机给江皓月家拨了电话。
打了三通,他没有接。
第二天初一,陆苗的大姨、四姨,还有二舅舅一家,开车从城里下来,跟乡下的大家一起去祖庙烧香。
来祖庙以前,陆苗一直以为他们家是不信这些的。
“妈妈,我们祖庙里供奉的是什么神啊?”
“我们家的守护神。”
林文芳把点好的香递到她手中。
“去神前拜一拜,许个愿。”
陆苗望着香,有些犹豫:“守护神认识我吗?”
——总觉得她忽然来一趟,也不太熟就要跟人家许愿要这要那的,不太好。
林文芳好笑道:“你这不是废话,当然认识啊,神什么都知道的。”
在神像边,陆苗看见了外公的灵位。
这下她总算有了底气,不再那么拘谨。
最喜欢她的外公在天上,一定能成为她的守护神;或者呀,不是守护神的外公会帮忙她,跟不认识她的守护神说好话:这是我的外孙女苗苗,请您务必要保佑保佑她。
跪在蒲团前,陆苗跟外公说了一会儿话。
忽地灵机一动,她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平安绳藏在掌心里,朝守护神拜了拜。
从祖庙回去的车上,陆苗问妈妈,能不能借她手机,她想跟江皓月打个电话。
林文芳在快到老屋的时候,把手机借给了她。
奇怪的是,江皓月依旧没有接电话。
多打几次,他那边占线了。
“江皓月不会出了什么事吧?”陆苗忧心忡忡地将情况告诉了她妈。
“能有什么事?”林文芳轻描淡写道:“他爸爸不是在家吗?我猜测能发生的状况,不外乎是他们出去过节,或者来了客人,不方便接电话。”
想想她妈妈说的有道理,陆苗只得作罢。
乡下的过年,成日燃放那种长长一串的红鞭炮,噼里啪啦响得震天。
这里的烟花管控不严格,种类比城里的多得多,陆苗偶然见到,觉得很是新奇。
她往年和江皓月点的仙女棒,连家里的小辈都不屑玩。
他们玩的,有的烟花能旋转喷火花;有的发射后,能在空气中几度炸开;有的鞭炮“啪嗒”摔到地上,响声惊人……
陆苗买了十几盒仙女棒,分给那些最年幼的小朋友,在流光溢彩的烟花宴会上,当了个不起眼的背景板。
面对一群调皮的小孩子,她没有过去跟他们闹成一片。她不自觉地担任了大姐姐的角色,在他们举着烟花四处玩闹时,担惊受怕地嘱咐他们注意安全。
“江皓月现在正在做什么呢?”一声叹息被热闹的人潮淹没,陆苗百无聊赖地想。
同一时间,江家。
追债的人找上门,拍门无果,他们直接撬掉门锁,抓住了江义父子二人。
江义没去工地好一阵子,他有钱去赌,有钱回家,有钱继续跟他的狐朋狗友吃吃喝喝……靠的是他借高利贷的钱。
江皓月不知道他爸欠下了一个多大的数字。
可他知道,江义这回没想活着。
先是恐吓电话、砸窗警告,无奈他们一毛钱也还不出来,没过几天,放高利贷的人凶神恶煞地找上门。
江义没跑,他喝完酒倒在家里呼呼大睡,像一头没脸没皮的死狗。
别人揍他,他由着人揍。
“钱都花完了,没钱还。”鼻青脸肿的江义瘫在地上,冲要钱的人讨好一笑。
一怒之下,他们把他家砸了。
江皓月的书、奖状、奖杯,家里的电视、盆栽,碗碟……整个家找不出件值钱的玩意儿,棒球棍挥过,一片破碎之声。
江义唯一出声拦着的时刻,是他们砸到他的卧房。
“哎哟,别砸我的酒呀,刚买的。”
即便是之前,那些人折了江皓月的拐杖,弄坏他的轮椅时,江义都默不作声。
他最心疼的,是他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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