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没有舍得放特别多的油，但是仅有的一点点油就让玉米糊糊的香味飘出来，馋的隔壁的几个小孩老趴在门口向里面张望。
隔壁的王婶子叫了好几声，孩子们都不舍得离开。他们就是吃不到嘴里，也愿意多闻一会儿香味，说不得碰上好人，愿意给他们分一点尝尝。
这在农村也算是好饭了，实打实的玉米面，稍微搁点油，两面都煎成金黄色。的确是比黑面窝窝头好吃太多了。
“等今天晚上回来，咱们也蒸点三合面馒头，咱娘牙口不好，也该吃点软活的东西了。”何保家一扫早上的阴霾，脸上又露出了笑容。尤其是隔壁孩子们羡慕的眼神，让他很受用。
今天一上午他就没少听人夸他家闺女有出息，这在村里还是头一份。就是生产队长见了他也比之前更客气几分，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荣耀啊。
连带着被赵艳霞那只苍蝇嗡嗡的也没有那么难受了--她是在嫉妒他们家有出息。
何雪见何保家高兴，连忙趁势道：“等我以后有了出息，给爹打上一壶酒，到时候吃玉米饼子的时候也配上酒喝。”
“我闺女真是有出息，又孝顺啊！小雨啊，爹不想着别的，你以后就像你小雪和小露姐姐多学习学习。”
何雨正啃着玉米饼子吃的正欢，闻言赶紧点点头，她以后也要像姐姐一样有好衣裳穿。
“何婶子，在家吗？”外头一个脆脆的女声响起，“我素芬啊。”
何露就见一个齐耳短发的女生走进了，手里提着一个挎篮。虽然衣服上有些补丁，看起来确实格外的清爽。
“何奶奶，叔，婶子，你们都在啊？几个妹妹也在，打扰你们吃饭了。这不是我娘那个人有点浑，坏就坏在一张嘴上，我听说上午她又没把门瞎说。我这里给你们赔个不是。”
说完话把手里的篮子往前推了推，“家里也没啥拿出手的，这不强子去山上找的几串野葡萄，虽然还是青的。味却是甜的，给几个妹妹尝尝。我听说两个妹妹都考上了高中，真真是厉害。叔婶真是太会教育孩子了。不像我们，在妹妹面前就是个文盲。”
真是会说话啊。
何露看着素芬的一张巧嘴，把原本还生气不搭理她的常丽梅也哄的喜开眼笑。怪不得就是赵艳霞被当众劳改，对媳妇也只是抱怨，完全没有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二婶，在家里多呆几天吧，过两天就是分粮食的时候了。到时候也在家里热闹热闹。这经常不回来的，我们想和你亲香都找不到人。”素芬捧完常丽梅。又转头和薛二菊开始说话。
她和何雪比起来，要会说话很多。何雪一比之下，就像是个自作聪明的小孩子一般。
“这不几个丫头啊，都要回城里了。老大要上高中，老二要去上班了，这最小的小雨也跟着我们去上初中了。这孩子一天天的长大，我们这当娘当婶子的反而也越来越忙。要不这说孩子都是债啊。”
素芬抿着嘴笑了起来：“不知道咱村多少人羡慕你们家里呢，婶子还不知足，等以后建军娶了媳妇，婶子可就是真正的开始享福了。”
“说到我家建军啊，素芬你什么时候也给留意留意差不多大的姑娘，长的俊不俊无所谓，关键是勤快，像你这性子就好。”薛二菊一想这素芬虽然会说话，但是办事的时候也是丝毫不留情面的，说把自己的婆婆举报就举报了，未免有点不讲人情。
还是找个老实的儿媳妇吧，自己也好拿捏。
素芬见薛二菊的神色，自然就清楚她心里想什么，面上一点也没有带出来。自己是过来给婆婆擦屁股的，不是过来结仇的。
“那行，何奶奶，大婶子，二婶子，我就先家去了。等妹妹们什么时候有空了，记得来找我玩。”素芬又和来时一样，提着空无一物的篮子往家去了。
在何保家的门口，素芬的男人王强子正站在一旁等着她，见她回来连忙朝前走几步：“咋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啊，他们家有没有给你难听话啊？”
“哪有的事，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家也算是知礼的人。只是你回去得好好说咱娘，那张嘴可得好好管管了。”
强子连连点头，“我和爹都知道娘是什么人，只是辛苦你了，得老在外面赔罪。”
“这倒没啥 ，咱们本来就是一家人。不用说这话。”
强子一脸感激的看着自己的媳妇，果然这个媳妇没有娶错，懂事知礼。
他娘的脾气十里八村就没有不知道的，要不是媳妇整天在后面赔礼，估计村里就被他们得罪光了。
就是娘去找胡婆子的事，他和爹也没有怪素芬。素芬说的是，现在是什么时候，自家说出来就没啥大事，最多罚个工分，劳改几天。要是被别人发现了，那可是得上大字报，要接受□□的。
素芬全盘接受了强子的感激，她现在就是没有孩子，在家里的位置也是稳稳的。
☆、14.第十四章
干娘(一)
何露一家吃完饭，把素芬给的葡萄洗了洗，这年头能吃上点水果，还真是不容易呢。不过她穿回来这么久了，脑子里整天只想着吃饱，连吃水果的念头都没有起过。
“素芬这孩子嫁给强子家还真是可惜了。”薛二菊倒是对素芬挺喜欢，她就是喜欢会说话讨巧的人。
“也不能这么说，你看她嫁给强子这么长时间了，不也是肚皮没动静。这女人啊，还是得有自己的孩子才行。”常丽梅拿起一串青葡萄吃。
何露有些奇怪的发现，说完这话之后，何老太太和何保家动作都有些迟疑。只是常丽梅专注的吃葡萄，没有发现异样。
“娘，你咋捡这青的吃呢？多酸啊。”何雨感觉自己的腮帮子都在流酸水。
“还行吧，不是特别酸。吃这个利口。”
几人也没有在意，只当是她喜欢吃酸的。歇了没多大会儿，大伯两口子就往地里走了。
这种地还真是辛苦，这么热的天就是坐在屋里也感觉热的很，何况是去钻在玉米地里呢。
要不现在人人都愿意是城市户口呢。
他们可能想不到，现在他们努力得到的城市户口，再过个几十年会没有一点用。
何雨大概觉得上午和她吵架理亏，中午的时候说啥也不让何露刷碗。何露自是巴不得，这个丫头就是这样，以前还主动给何雪洗衣裳，也是个傻的。
等到了晚上，何保家果然拿出了白面和棒子面，要蒸三合面馒头。这馒头虽然没有精白米馒头好吃，可在庄稼眼里这也是上等的好吃的。
看来这次回来，大伯还真是破费了不少。
“大嫂，我们明天早上就往回走了。这建军爹和建军两个大老爷们在家里还真是不放心。小雨这次是跟我们走呢，还是等快开学的时候让你二叔来接呢？”
“小雨等下次再走吧，在家里也能帮我做做饭。”常丽梅觉得自己最近有些累，怎么睡也睡不够，自然是没有精力干活。
“娘，你让我早点去吧，到了城里我也能提前看看初中的书，提前学习学习。家里不是还有奶奶 ，奶奶在家里也能做饭。”
常丽梅有些犹豫，自己的婆婆的确是天天没事干，也就偶尔想起来了缝缝补补，小雨要是实在想早点去，也不是不能。
何保家不乐意：“你这个孩子，怎么能让你奶奶干活。你奶奶这么大岁数了，本来就应该享清福......”
何老太太打断他说的话：“没事，我身体还好，做顿饭没啥。就是小雨你到你婶子家里，一定要勤快，要好好学习。”
何雨开心的笑起来：“那等会儿我去把小雪姐姐上次给我的衣裳收拾起来，咱明天早早就出发。”
何保家把最后一点馒头吃完：“弟妹啊，辛苦你照看小雨了。这孩子还是小孩子脾气，不如小雪听话，你多担待些。回去告诉二弟，粮食就别往家里送了，家里就我们三个，怎么着也够吃。”
“老何，咱俩挣得工分够干啥啊？咱俩是没事，可咱娘不能跟着受苦啊。”常丽梅赶紧道，没了城里送来的粮食，他们家可就真是顿顿要吃黑面窝窝头了。
“你个娘们知道啥，我说怎样就怎样！你自己想吃，别按在咱娘头上！咱娘一辈子啥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啊，会和你这个娘们一样？娘你说呢？”
一直没有吭声的何老太太摇摇头：“娘的岁数大了，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能做主。儿孙自有儿孙福，不过当初你爹的这个差事本来是给老大的，老大伤了脚自愿给老二，老二家虽说帮你们养两个闺女，粮食也是一年一年的没少给，但是他们在城里的日子也不好过。这样，让老二家的再给三年粮食，以后啊，谁也不欠谁的。”
常丽梅虽然听说只再给三年粮食，有些不高兴。但是见自家男人和弟媳都一脸同意，只好忍下不说。
叫她说，这粮食应该给一辈子的。本来他们家才是城里人，而不是整天在地里刨食。
“这人老了，就是精神不好。你们收拾收拾东西，早点睡吧，要不明天精神不好。 ”何老太太扶着何露往屋里走去。
“你奶奶这么些年也没有什么私房，手里就这几块钱。你到了城里去买点糖水喝，这浮肿病眼见着就马上好了。以后上了班就是大人了，自己也要有个心眼。别你爹你娘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和你哥一样，就是缺心眼。以后可得长点心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