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拿来!”她又是厉声喝道。
跪在地上的家佣哆嗦着忙站起来,立时小跑着去拿钥匙,虽然担心六少的安危,可作为家佣她们是不能轻易闯入主人的房间,因此才守在门口哭哭哀求。
不一会儿,钥匙拿来了,家佣哆嗦着手打开了房门,雍容的女人披着披肩抬脚迈入那一室的黑暗,立刻皱起了眉,只因那扑面而来的烟酒气味太过浓烈!
房间没有开灯,窗帘也是紧闭着,若不是那刺鼻的烟酒气味弥漫着,只怕走进的人还以为这是一间废弃的屋子。
“啪”一声短暂的响声,房间的灯应声亮起。
靠近窗边的那一侧床沿,一个颓废的背影靠着坐在地上,可以看到在床尾的地方横倒着几只空酒瓶。
雍容的女人眉心一皱,红唇紧抿,一步一步缓慢地走过去,当她看到坐在地上的蔺易胜萎靡不振的模样,眉心拧得更紧。
她再迈步,站在他跟前,二话不说,伸手就夺走了他提着的酒瓶,接着竟然是自他的头顶浇淋而下!
“哗啦啦”的水流声瞬间打破了房屋的寂静,站在门口等候的女佣瞥见这一幕,倒吸了一口凉气,立刻转身背对着房间,不敢再看。
蔺易胜却没有动静,被酒精打湿的头发洒落,粘在他的皮肤上,他只是咧嘴笑了笑,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酒水淋完,雍容的女人撒手,酒瓶掉在了地上,在地毯上滚动着到了墙边,发出“咚”一声闷响。
“这一瓶酒,母亲允许你祭奠过去!”夏楠开口,神色冷厉,“从今往后,你与过往没有任何牵扯!你是蔺家的继承人,将来要继承蔺家大业!你只能向前看!”
她的声音干脆利落,一如她的行事作风,从不拖泥带水,也没有任何转圜商议的余地。
一记轻哼从蔺易胜的鼻腔发出,似不屑,似轻蔑,又似无奈的叹息,他终于抬头,隔着被酒精模糊的视线,望向了跟前的母亲。
“母亲,你为什么要嫁给父亲?”他问,话语是那样的淡,淡得虚无缥缈。
正文 第84章 一场车祸改变命运
夏楠因这声音一颤,在她的记忆中,儿子从未用过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即便是当年要送他出国,他也没有过。
这样的轻飘,这样的虚缈,气若游丝,仿佛他已精疲力尽,没有了动力。
夏楠不禁凝眉,眸中的冰冷消散了些,蹲下身与蔺易胜平视,“胜,妈妈知道你难过,但是很多东西过了就是过了,不管你有多舍不得,都不会再回来,你明白吗?”
蔺易胜扬唇,露出一抹苦涩的笑,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泪水抢先跌落。
这模样让夏楠心疼,她倾身向前,揽住蔺易胜的肩,让他被酒水淋湿的头靠在她的肩头,一如小时候每一次他生病时的场景。
她用母亲慈和的声音说道:“别再想了,也别再看了,就到此为止,这六年来你放不下的、割舍不掉的,打今儿起,都忘了吧。”
她手掌下的肩头线条轻颤不止,不稳的气息在她耳边环绕,她闭上了眼,抹去眼底的痛,又是说道:“母亲知道你怨恨我,怪我当年非要让你出国,你才和穆家那丫头断了联系。”
“可是,胜,母亲只有你!你父亲走后,母亲就只有你了,你知道你对母亲的意义有多大吗?只要为你好的,就算要母亲赔上这条命,母亲都不会迟疑。”
靠在她肩头的男人,是蔺家未来的支柱,此刻却泣不成声。
夏楠睁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如果要怪,就怪吧,要宣泄就宣泄出来。这六年来,你把你最真实的感情藏在心底,已经很累了。怪吧,怪妈妈,你可以骂妈妈,打妈妈,怎么样都好,只要你舒服——”
“我不怪你。”颤抖的声线,低沉的嗓音,快速却哽咽地吐出这四个字,蔺易胜依旧是靠在夏楠的肩头,“我从来都没有怪你,当初,我确实也答应了出国。”
他要怪的,从来都只有他自己!是他要透露了穆黎的存在,让别人有机会认识她,如果当年他只是默默出国,不曾说出与者荷小镇有关的任何,那么,他的阿黎又怎么会到容城?
又怎么会被蔺瑾谦认识,成为蔺家的大少夫人?
如果他没算错,蔺瑾谦第一次见到穆黎,就是在那次端午的家宴过后,那时距离他出过还有数月……
……
“你大概是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那年端午的后三天。”蔺瑾谦缓缓地说道,初见的场景浮现脑海,许是因为这些年来总是想起,便觉得不过昨天之事。
“那是夏日,正如胜所说,者荷小镇是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景象。”
在蔺瑾谦的讲述中,穆黎怔怔然出了神,也仿佛是回到了那些最开心最单纯也最干净的时间。
她清楚地记得,在小镇的那段岁月,每到夏日便是最开心的时候。
小镇虽然清贫,邻里之间却十分友善,大概是在她十岁左右,小镇被推广出去,以自身的美景自然优势成为了一个小小的景点。
得此利益,她的家庭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养父身体不是很好,但头脑灵光,他便趁此机会修改屋舍,用自家的土地盖了小客栈,成为小镇第一家供游客居住的客栈。
而夏日时分,是客栈生意最好的时候,因为青山之间的水面全是盛放的荷花,景色怡人,吸引了四周的人们前来度假。
可是在这繁忙的季节,她却最喜欢跟着邻居的叔叔阿姨们到荷花池里采莲蓬,偏偏,那是母亲最反对的,原因是她小时候溺过水,母亲心有余悸,不许她到水里去。
于是,她只能背着母亲和秋明,悄悄地跟上早起的叔叔阿姨,钻进他们的小木船,享受着在山水之间徜徉的乐趣。
“你或许不记得,我见到你的时候,小船正靠岸,你跳上岸,匆匆忙忙地就往家里跑。”
那是一张干净的面庞,开心、慌张、歉意、焦急……每一种神色都清楚地摆在她的脸上,她的眼中,一如小镇揭露在自然中的美景,没有丝毫的保留。
只是短暂的一眼,却能过目不忘。
蔺瑾谦在那座桥上,身处轮椅之中,已感觉自己身不能动,他从未见过把所有情绪都表现出来的人,从未见过。
忽然间他就想到了蔺易胜发誓着对他说的话:大哥,那里的人真的很友善,很淳朴!他们开心就笑,不开心就哭,痛快了喝酒,不痛快几个人扭打在一起,尽情地宣泄。
我想,我大概就是因为受他们的影响,喜怒哀乐都表现出来,而不是压在心底,身体才会好转了这么多。
哦,我还认识了一个朋友呢!她叫做秋黎,和他在一起,就好像随时都能感觉到阳光的存在,但是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她会为了跟着邻居去采莲蓬,跟家里撒谎陪我晨跑去了……
是蔺易胜,是他告诉了蔺瑾谦穆黎的美好,他甚至让蔺瑾谦有机会可以去认识这个女孩子,拍胸脯地保证,她一定和所见过的人都不同!
回想起当年,蔺易胜只有懊恼,他抹去眼底的泪,虽然背靠着床沿,却已坐直了身体,那一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眸,隐隐地透着恨意。
“儿啊,别再折磨自己了,好吗?”夏楠牵起披肩的一角,轻柔地为蔺易胜擦拭残留在脸上的泪和酒,“你这样子,只会让妈妈心疼,更会让那些等着看你笑话的人窃喜,亲者痛仇者快,明白吗?”
亲者痛仇者快?蔺易胜抬眸,目光凉凉落在夏楠脸上,问道:“母亲,你告诉我,什么是亲者,什么又是仇者?”
“与我们同一条线的人是亲者,希望你从继承人位子上下来的,是仇者。”夏楠语气坚定,没有半分迟疑,“这个问题,你难道不清楚?”
蔺易胜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笑着,摇了摇头。
“胜——”
“母亲,为了利益结合的亲者,迟早也会因为利益成为仇者,您难道又不知道为利而聚,利尽则散的道理?”
夏楠愕住,这让她始料不及,她护着长大的儿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可是接着,她就告诉他,“所以我们才要向前看,往上走,而不是倒退,更不能跌落。”
“只有当你足够强大并且一直强大,别说亲者,就连仇者都会为利成为你的亲者!”
蔺易胜仍是摇头,“又有谁能保证一直强大?你看大哥,他强大了这么多年,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蔺家早晚都由他接管,可一场车祸就改变了所有。”
在他的话语中,夏楠凝眉,那坚定的眸光忽而波动,然而只是一抬眼便又冷淡下去,“所以,我们坚决不能让那样的变故发生在自己身上。一切按照计划,就会一支强大下去。”
“胜!”她猛然抓住儿子的手,眼中满含期盼,“接下来就和陶家联姻,娶了陶小姐,这样能帮你站稳脚跟,顺利上位继承人!”
蔺易胜却像是被什么触到,猛地挣开了手,那双沉静的眸子紧凝着夏楠的脸,包含着千言万语又道不出,半晌,他终于说道:“我不会为了利益而结婚!”